柔枝净洗新榆香
2022-01-14叙事散文范廷伟
万物复苏,春回大地。在清风的吹拂下,田野上的绿倒是越来越浓烈,越来越深沉,加了姹紫嫣红的点缀,愈发显得青翠,忙碌的人们还没有来得及细细品味春天的景色,早春便铺天盖地地从远处扑面涌来。清晨的阳光,暖暖地映照着绿茸茸的大地,沟渠里的流水淙淙流淌……
万物复苏,春回大地。在清风的吹拂下,田野上的绿倒是越来越浓烈,越来越深沉,加了姹紫嫣红的点缀,愈发显得青翠,忙碌的人们还没有来得及细细品味春天的景色,早春便铺天盖地地从远处扑面涌来。清晨的阳光,暖暖地映照着绿茸茸的大地,沟渠里的流水淙淙流淌着,一直在唱着欢快的小曲。乡村的春天,仿佛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让干枯了一个冬天的树枝,被春天浸染得绿意婆娑。
这时候,老家的榆树应该又渐吐新绿了,一串串的榆钱缀满了枝条,压弯了枝头,嫩黄扁圆的榆钱,在阳光下闪着亮亮的光彩,空气中弥漫了榆钱的清香与甜润。这是乡村春天特有的一道景致,人们不约而同地于某个清凉凉的早晨,手持竹杆或拿了镰刀到榆树上采摘榆钱。嫩绿的榆钱,像极了缩小了的铜钱,加之“榆钱”与“余钱”谐音相同,故而特别受到乡下人的喜爱。那些贪吃又贪玩的孩子都是些攀爬树木的高手,他们像些可爱而又调皮的猴子一样,手脚并用,动作相当敏捷,用双臂搂住榆树,“噌、噌”几下攀援而上,瞬间便站在树丫间,经常是边从树枝上往下大把地撸榆钱,边谝人似的大把往嘴里塞榆钱,直惹得在树下等得着急的弟弟妹妹们大呼小叫,吵吵嚷嚷,加上父母的大声训斥,看上去好不热闹。
繁茂的树枝扔到地上,榆钱稠密的“榆钱骨朵儿”落在地上,孩子们一窝蜂似地猛涌上去,还有的树枝随着树上孩子身体的晃动,零星的榆钱像下雨似的落了下来。簸箕、提篮、箢子、还有箩筐等家什非要装个盆满钵溢,翠绿的榆钱如翡翠晶莹剔透,飘逸的榆香似膏腴清醇馥郁,甜津津的味道历经岁月的发酵,依然散发着童年记忆里的温馨。榆钱生吃虽然很甜,然而更多的时候则是由巧手的女人们用少许的面粉,和了被淘洗干净的榆钱搅拌均匀,在大铁锅中的竹箅子上铺垫洁白的笼布,然后用文火慢蒸,制成白绿相间、软香可口的榆钱糕。蒸熟后的榆钱糕,需捏起笼布角和盘出锅全部倒入小盆内,用筷子倒弄成小块,滴上几滴香油,再浇上两勺蒜泥,最后撒上些葱花或香菜,热腾腾、暄软软、香喷喷的“榆钱糕”就做成了。
已经步入不惑之年的我,仍然记得小时候的儿歌:“榆叶汤,榆钱馍,榆皮面条打饱嗝……”每当清明来临,母亲总是采来新鲜的榆叶,加油盐酱醋煮汤,来改善单调而贫穷的农家生活。尤其是早晨新采的榆叶鲜嫩碧绿,油光清亮,那时,我经常蹲在风箱旁看母亲做榆叶汤,木柴在灶膛内噼里啪拉地燃烧着,榆叶的芳香,和着油盐酱醋的醇香,熏得我鼻子直发痒。单等锅盖儿一揭,片片亮泽水润的榆叶在沸腾的汤里,像腾水弄浪的条条游鱼,榆叶的香柔滑软,汤味的清香馥郁,每当回忆起来,总是令我通体舒泰,念念不忘。当然,还有母亲经常提起的榆皮面条、榆钱窝头等……在那些瓜菜代的年月,人们将榆树树枝、树根上的皮剥下来,再将树皮里层那白嫩柔韧的纤维撕下来,用绳子捆扎好,挂在屋檐下风干;或在烈日下暴晒,在石碾上反复碾压后,筛成有粘性的榆树面粉,很是适合和糠面掺在一起蒸窝头。据老人们说,这样吃起来,柔韧滑润,筋软香津。
榆树是父老乡亲们的救命恩人,人们喜欢它的不择土壤,不怕严寒,不惧旱涝,不畏盐碱,忠诚地扎根于广袤的原野大地上,它们与乡下的父老有着同样的秉性与操守,有着同样的大度与稳重,也有着同样的执着与奉献,除此之外,它还具有止咳化痰、解热利尿、清心降火、治疗失眠的药用功效。如今,喜欢返朴归真、珍爱自然的城里人,也到乡下采摘榆钱尝个稀口。经科学研究认定,因为榆钱含有烟酸、抗坏血酸等酸性物质,含有大量无机盐,可以健胃益脾,治疗食欲不振等,榆钱的身价可谓与日俱增。城市的酒店、超市,农贸市场等处都可以见到它的身影,人们喜欢榆钱的心情由此可见一斑。就连十岁的小侄女也让我猜谜:“姊妹两个一个娘,一个圆来一个长,一个生在春三月,一个落在秋风凉。”谜底就是榆钱和榆叶。
翻开祖国浩如烟海的诗词海洋,可见古人喜爱榆钱的也是大有人在,唐代的施肩吾有《戏咏榆荚》诗:“风吹榆钱落如雨,绕林绕屋来不住。知尔不堪还酒家,漫教夷甫无行处。”美食家苏东坡有“杯盘粉粥春光冷,池馆榆钱夜雨新”的诗句;旧时诗人们无一例外地喜欢那种“呼童采撷入筐笼,争拭釜甑罗几筵”的采摘场面,清代诗人杜堮在他的《与星渚弟食榆荚》一诗中写下了:“累累榆星不在天,东风抛掷俱青钱。夜来细雨洒官阁,柔枝净洗新娟娟。”清代女诗人郝秋岩其《戏咏榆钱》一诗,写得实在是轻松俏皮却又风趣幽默:“宝树灿奇葩,千枝垂陇斜。洪炉春鼓铸,绿仄晓纷挐。筐择旧囊满,鼎调新味嘉。万钱谋一饱,讵树五侯家。”万朵奇花装点榆树,遍布乡村人家,昨晚还是绿枝倾斜,今晨已是披离纷繁,口袋装满了,想象着榆钱羹的味道才是真的鲜美无比呢。穷人花“万钱”才吃饱一顿饭,这岂是富人所能享受到的?
如今又是多少年过去了,然而那份不老的情思却被我小心翼翼地封存到了心底,至今都难以释怀。榆叶汤、榆钱饭一直都被我固执地偏爱着,一如从乡间走出来的我,无论工作如何变动,身上始终沾满了泥土的气息。看到母亲托人刚刚从乡下捎来的榆钱,闻着榆钱的香味,我记忆的长河里又翻起了一朵朵清甜的浪花,心中涌过的一阵阵暖流,总是令我沉浸在“杨花榆荚无才思,惟解满天作雪飞”的意境里,这样想着,竟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湿润了……
[ 本帖最后由 范廷伟 于 2011-4-21 19:31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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