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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生如芦苇

2022-01-14叙事散文周施梅

---早春二月,凉意颇浓。夜里醒来,隐隐嗅到风的气息。那风,或许是从遥远的地方,经过了山川、河流、田野、村庄等地方,夹裹着许多我所熟悉或陌生的气息,从窗子的缝隙中透进来,将睡梦中的我唤醒。黑暗中,周围的一切,仿佛尚沉在幽深的梦里,只有窗子……
--- 早春二月,凉意颇浓。夜里醒来,隐隐嗅到风的气息。那风,或许是从遥远的地方,经过了山川、河流、田野、村庄等地方,夹裹着许多我所熟悉或陌生的气息,从窗子的缝隙中透进来,将睡梦中的我唤醒。
  黑暗中,周围的一切,仿佛尚沉在幽深的梦里,只有窗子上映出些许的光,像一层经不住风吹的薄冰,在窗子上呈现出不规则的暗花纹,悄然变幻着。闭上眼睛,于风的气息里,我竟感觉到一种果实所散发出的甜丝丝的味道。那甜味,在想象里短暂地充融着感觉,又很快消失,成为回味里的酸涩和惆怅。
  风所带来的气息中,那种若有若无的味道,让我想起了某些景象,果园、杨树林,河滩,甚至,一棵芦苇。是的,一棵芦苇。多少年来,如影随形,一棵跟随着我,悄然生长,愈加茂盛的芦苇。
  1976年春的傍晚,我走向那片芦苇,大片的芦苇在眼前,如涌动着绿色波浪的海。从此,我的生命中,总会无数次地出现芦苇。
  那个傍晚,我向河边走着,一阵阵晚风撩动我的花裙子,像吹一朵蒲公英一样,却怎么也不能将我吹起。身后的小黄狗汪汪叫着,似乎要去咬那吹来的风,但它望风扑影的行动最终一无所获,反倒差点咬到我的腿。被我一声呵斥之后,它不再叫,夹着尾巴,耷拉着头,有些委屈地继续跟在我身后。其实我那时也只是个孩子,一个单纯得不能再单纯的小女孩。但对于一只小狗来说,俨然是一个主人,可以对它发号施令,让它忠实地追随。
  快到河边了,小黄狗抢先跑到了芦苇旁,昂起头,伸着脖子,朝着芦苇丛又汪汪叫起来,叫了几声,回望我,神情有些得意。我瞥了它一眼,它很快就从中感觉到了对它的制止,没趣地跑向一边去了。
  我开始从芦苇旁那些稀疏的芦苇上,捉停落下来的大拇指一般大的飞虫,我们叫它“瞎眼闯子”。这些“瞎眼闯子”总会在傍晚时分飞来,落在河边的长草上,也有些落在菠萝树叶上,但大多选择落在芦苇叶子上。它们有的单个落下,有的很快成双。捉“瞎眼闯子”的人最愿意捉成双的,一对一对,用大拇指和食指从苇叶上一撸,就将它们捉到了带来的瓶子里。很快,又有些孩子陆续来这里,他们自然也是来捉“瞎眼闯子”的。捉了拿回家,摘掉它那一对坚硬的外翅,剩下里面那层薄如蝉翼的翅膀就无所谓了。锅里放上花生油,烧热,将“瞎眼闯子”放到油锅炸,炸完后加上点盐,就成了餐桌上美味。嘴谗的孩子贪恋着这份美味,每到这时节就忙着去芦苇丛。
  芦苇随风摇摆,“瞎眼闯子”落不稳,让我们的捕捉多费了些工夫,胳膊和小腿上也蹭出道道的划痕。喜欢芦苇的我们,这时却有些烦它们,觉得它们是故意作对,不让我们顺利捉“瞎眼闯子”,于是,捉完“瞎眼闯子”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芦苇丛都是非常冷清的,即使我们去河里洗澡,捉鱼虾,也听见芦苇丛里鸟儿的婉转鸣叫,甚至看见大雁从芦苇丛飞出,我们还是赌气不搭理芦苇。直到所有的地方都玩腻了,才又会想起去芦苇丛里玩耍。
  其实芦苇丛还是原来的样子,并没有因为我们的消失而寂寞。它们依然在风中摇曳,刷刷作响似歌唱。
  我们学着大人的宽宏大量,走进了芦苇丛。并且以为芦苇丛被风吹着起的震荡,是因为我们的到来所产生的兴奋。于是,我们不再跟芦苇赌气,吵闹着钻进芦苇丛,去寻其中是否有野鸭或大雁的窝,看看窝里有没有它们下的蛋。
  寻到或寻不到大雁的窝已不那么重要,因为芦苇丛里永远藏着许多有趣的东西。
  只是后来,不知道从那天起,我们不再捉“瞎眼闯子”,也不再去芦苇丛了。那之后的经历,无论怎样去回想,也都如空白的胶片,再也冲洗不出当时的情景。只有一棵翠绿的芦苇隐藏在某个看不见的地方,每当我独坐,静想那段时光,它便即可显现在我的脑海,似被风吹着,流动着的绿,水一般倾泻在我的心里。
  我的心里会起了一阵欢愉。在这种欢愉中,重复回忆一种情景:风轻轻吹着的院子里,我坐在梧桐树下,将捉来的“瞎眼闯子”一个个摘洗后,母亲很快就将它们炸得脆黄黄、香喷喷。坐在小木凳上,端着小瓷碗在晚风中吃着美味,那是怎样惬意的享受!想起这,似有一棵芦苇在心里轻轻摇曳,越发欢愉,只是这份欢愉,随即就被母亲已不在这个世上了的现实而淹没,剩了一阵阵的悲戚,潮水一般袭来。那棵芦苇似乎也被寒风所吹,失却了些绿色。
  母亲也是一棵芦苇么?从青翠到枯黄,最终倒下,消失在泥土里。想起那时,她还年轻,穿黑色丝绒外套,端庄高贵,布衣棉衫又让她显得清秀纯朴,正如一棵生机盎然的芦苇,让我仰望。每日里,期盼自己快长大,长成如她一样美丽的女子。
  终于长大,却如一棵纤弱的芦苇。看阳光下自己的小小影子,暗自生出些悲哀。直至女儿出生,如萌生的嫩芽,渐渐长大,青春的身影似摇曳在风中青翠的芦苇,让我为此欣喜,且自豪。生命脆弱,又是坚强的。哲学家说:“人是一支有思想的芦苇。”人啊,果真是思想着的芦苇。一阵强风会将芦苇吹折,倒下,但还会有新的生命萌发,且生生不息。我再次想起母亲,想到自己,还有我的女儿。
  二月的风继续在窗外迂回、低语,渗进些凉意。我从那不同于冬天的凉意中,以及逐渐明艳的光中,觉出了些暖。晨曦里,我仿佛看见,在无边的旷野上,在广袤的天宇下,大片的芦苇,其摇曳的翠绿,沿着生命的河岸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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