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姐姐——赵旭老师

我的姐姐 ——赵旭老师

读完研究生，我好久不曾回家了，因为年过而立的我至今尚未找到合适的工作 ，当然更没有为人夫为人父，迫于各种压力，我不愿意回到生养自己的故乡；不愿意看到父亲那牵挂、无奈的眼神，听到母亲那无休止的唠叨和追问；更不愿意亲朋好友提及我的终身大事。非常不幸，我也加入到了“剩男”的行列。

在这个雨水偏多的夏季，我开上了自己的车，有了一个比较稳定、又不错的工作，当然身边也多了一个比我小且痴迷爱我的姑娘，我第一次感觉非常有底气地回到了生养自己的小城，这种久违的感觉，好像多年以前刚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有过。

我是带着满怀的好心情和温柔可人的女友去见爸爸妈妈的，让他们放心，让他们感受到当年省吃俭用供应我读书没有错，也没有白费。只是想给两位老人一个意外惊喜，我没有提前通知他们，赶到家时太阳早就偏西了，暑气正慢慢地消退，牵着爱人的手，提着大小包裹，我们爬到了三楼，先静下心来稳稳神，然后就迫不及待地摁响了门铃，门打开了，满头花白银发的妈妈出现了，她足足盯了我两分钟，才用激动地颤音问：“是晨晨回来了吗？”“妈，是我呀！这是你儿媳小宇。”“哦，哦……快，快进来！”

坐在自家的沙发上，满身的疲劳似乎一起被放下，稍微有点拘束的小宇，见妈妈拿暖瓶倒水，忙去茶几下取口杯，妈妈身材有些胖，腿脚也不如以前轻便了，她四处寻找着什么，“遥控器放哪了？我给你们打开空调。”我鼻子有些发酸，妈妈依然还是那么俭省，自己在家舍不得开空调。当空调转动起来时，我们都重新坐下，妈妈拉着小宇的手，亲热的问长问短。在妈妈心里，只要是儿子喜欢的她都爱。得知爸爸正在广场与伙伴们乘凉，我便独自下楼去找他。广场的梧桐树，巨大的树冠像一把伞罩着几个石桌石凳，有不少老人围坐一起，或者聊天闲谈或者打扑克玩耍。远远地我就看到了正在玩扑克的爸爸，他胖胖的身体坐在一张大马扎上，头顶稀疏的白发如秋后风中的草，我悄悄转到他身后，屏息等待爸爸玩完这一圈扑克，他的另外三个玩伴只是抬眼望了我一下，就又继续眼盯在扑克上了，并没有吱声，爸爸他们手里的牌越出越少，终于一轮结束了，我轻轻喊了声：“爸，爸爸！”爸爸回转过头，从下滑到鼻尖的眼镜后面看到了我，“是晨晨！”“孩子早来了，在你身后站了好大一会儿了。”“哦，来了就好！来了就好！咱回家吧！对不起了各位，我得先回去喽！”我扶起爸爸，帮他把马扎放到电动三轮上，爸爸坐骨神经患过病，走路有些吃力，原来蹬陈旧的大金鹿，后来换成了脚蹬三轮，而今又是电动车了，它们在陪伴和代替爸爸上街买菜、交往、玩耍，比我这个当儿子的强多了。

小宇真是一个好女孩，懂事又乖巧，虽然第一次来我家，却在厨房里帮妈妈忙上忙下我与爸爸坐在客厅里天南地北地交谈着。一桌子丰盛的晚宴，久违的团圆饭吃过后又玩了一会儿，爸爸妈妈就催促我们歇息了。冲过凉躺在床上，我却无丝毫睡意，身边的小宇正呼吸均匀地做着甜美的梦。刚才听爸爸妈妈提到赵旭，那个我一直敬重和爱慕的启蒙老师，也是我从内心敬重和爱慕的一个远房姐姐。我读三年级时，她刚刚师范毕业，恰巧分到我们学校，又恰巧做了我的班主任。我内心既骄傲又有一点点不安，骄傲的是我与赵旭老师有点亲戚关系，不安的是觉得自己不够优秀，怎么对得起赵旭姐姐呢？赵旭姐高高的个子，大大的眼睛，长长的马尾辫，丰美的容貌，一举手一投足都是我们偷偷模仿的对象，她成了我们心目中的女神，在孩子们纯洁的眼中，她是那么好看、那么完美，作为她的弟子，有哪一个不偷偷喜欢她呢？

记得有一次，赵旭老师让我们写一篇题目叫《枣》的作文，不知哪里来的灵感，我突发奇想用第一人称做了叙述，还戏称成熟的枣子被摘下后，最喜欢与酒大哥在一起了，密封一段时间会变成人人爱吃的醉枣。那篇作文得到了赵旭老师的大加赞赏，并且她用好听的普通话，作为范文在全班同学面前朗读过，我小小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从此更加爱上了阅读和写作，以至后来成为当地小有名气的“秀才”，还有不少文章变为铅字刊发出来呢，是不是在那时候赵旭老师就为我埋下了一颗文学的种子呢？

“红颜多薄命”我不太相信，但是漂亮的女孩情感之路坎坷却是常见。我们小学毕业那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赵旭老师听说也要做新娘了，在替她高兴的同时，我的内心也隐隐有了一丝怅然若失。赵旭老师的妈妈已经为他准备了陪嫁的铺盖，亲戚朋友也已经随礼送物，就等着喝喜酒了，鞭炮迎来了小年又送走了除夕，仍不见结婚的彩车停在赵旭老师门前。后来无意中听妈妈说那人与别的女子成了亲，再后来我也到了离家较远的中学去住宿读书了，就越来越疏离了有关赵旭老师的一些消息。高考那年，听说赵旭老师终于嫁人了，我一直陷于题海战术，几乎成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圣贤，只是听说赵旭老师嫁了一个很老实且有正式工作的男人，年龄又相当，等了这么多年赵旭姐终于有了着落，在外人嘴里谈论起来真是有福气。

读大二时回家过春节，与同学去看望了赵旭老师一回，赵旭姐依然那么漂亮，只是满脸的憔悴掩盖不住沉重的心事，她胖乎乎的儿子正独自在玩搭积木，坐了一会儿我们就离开了。回家向妈妈提出疑问：“妈，赵旭姐过得怎么样呀？”“咳，那个男人看上去挺老实的，只是有些怪癖呀！三句话不投机就砸盘摔碗，赵旭花钱买的纯毛线为他织毛衣织到胳肢窝分针了，不知道哪一句话没有从他心里来，就趁赵旭不在家的空，用剪子竖着剪坏了几道，你想拆了再做别的用都不能了，你说这人是不是不太正常呀！可惜了一个好姑娘！”“跟他离婚算了，三根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根腿的人不是有的是！”“你小子少说废话，你以为女人出一家进一家容易呀！”“切，又有什么不容易的？没有爱情的婚姻，还不如自己过呢？”那时毛头小伙的我，当然想不到活着有很多无奈之事，只凭义气讲一些冲动、幼稚的话。

有一次在同学家，恰遇赵旭老师的男人也在，中等身材、厚厚的嘴唇、扁扁的三角眼，看上去确实很憨厚。那人言谈拘谨、有些口懦，从不主动搭话，只是当主人礼节性的寒暄、问询时，他就不太自然地回答一两句，因为耳闻过他如何对待赵旭老师的作为，我冷冷地瞥了他两眼，就与同学外出了。刚才妈妈说，赵旭姐的儿子今年高考取得了六百多分的好成绩，可以读“211工程”的重点大学，孩子这么优秀，他们也已经不惑过半，外人羡慕孩子有出息的眼光还没有收回来，又变成了惊讶的眼神——怎么到了这么大年纪还闹离婚呀？真是烧的！我决定明天去看望看望赵旭老师。如同穿越时空，一会儿是我与同学们正和赵旭老师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一会儿我们又在赵旭老师的带领下，去春天的野外，看返青葱茏的麦苗；一会儿大伙儿又去了郁郁葱葱的杨树林，看“哗哗”欢呼的树叶，听长尾喜鹊唱歌……黎明时分，我才打了一个盹儿。

赵旭老师已经搬离了原来的家，在一个两间屋的小院里居住，几乎净身出户的她非常平静的接待了我这个她昔日的学生。“晨晨，你已经是成年人了，这么多年的婚姻生活，我体会到什么是爱情？有疼才有爱呀！他确实是大家公认的好人：老实、忠厚、孝顺老人、亲近手足、疼爱孩子、不喝花酒，可那只是表面现象，实质又如何呢？在家庭生活中，是一个非常自私的人，凡事从自我出发，脾气喜怒无常，总觉得自己的思维是正确的，并且按照自己那偏激、狭隘的想法，去处理家庭关系。为了孩子有一个完整的家，我隐忍坚持了这么多年，以前因为孩子我可以迁就他，可以勉强凑合下去，现在孩子成人了，我的任务完成了，不想再委屈自己。”

赵旭老师平静地说着，我不住地点点头，我支持她的选择。是呀！但凡那个男人正常一些，善待妻子一些，赵旭姐也不会走这一步。一直把妻子排斥在他的大家庭之外，一直有事不商量、缺少交流，又不知道疼爱妻子，终于一步步逼迫到了分道扬镳的路口，又能怪谁呢？闹到现在这种局面，也是因为赵旭姐自己性格的老实、容忍、好面子所致，赵旭姐对那个男人无原则的包容、退让，那个男人不觉醒、更没有感动，反而更加变本加厉，才使得夫妻情分逐渐消失殆尽，苦了自己、也误了自己。谁也不会让时光倒流，说过的话、做过的事，如同泼出去的水一样难以收回，人自私了不好，太无私、太为他人着想，苦的就只有自己。希望赵旭老师也是我的姐姐，好好善待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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