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的养猪场

热闹 的 养 猪 场
乔举平

1970年，生产队的砖瓦窑下马后不久，新上任的队长就决定在那片空地上修建养猪场。那时我刚上学，养猪场是我们每天的必经之路，庄上的能工巧匠就在那儿忙活，拉石头、打土坯、挖地基、做大梁，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父亲因为办砖瓦窑被免了队长的职，就只好挖地基了，常累得满头大汗。新队长是庄上的狗保，一只眼睛有点斜，没人品没长相没能耐，是庄上有名的二杆子，可他却偏偏娶了个挺漂亮的媳妇啊，县里的工作组黄组长常吃住在他家，大家私下都说这就是他当队长的本钱。

养猪场一落成，就成了我们庄子上一道最亮丽的风景，是土木结构的二层小楼，下面是一格格的猪舍，上面是队长的接待室，外墙刷了雪白的石灰，从对面山梁上就能看得十分清楚。这白生生的墙壁首先招来了孩子们的好奇和注意，成了他们放飞想象、公布秘密、绘制漫画的好布景。一夜之间，第一层的白墙上就布满了异彩纷呈的图画和许多有伤大雅的文字，最醒目的是画上了工作组长和队长老婆抱在一起亲嘴的画像，还有露骨的文字说明。

我看到这个情景时，正赶上黄组长领着一帮浩浩荡荡的村社干部来视察取经，大家的目光瞬时被满墙的风光所吸引，我看到平时很文静的黄组长瞬时气白了脸，当场就给了慌慌张张迎上前来的狗保队长一记响亮的耳光，狗保也不是吃素的，等看明白了漫画的内容，也恼羞成怒就狠狠给了黄组长眼窝里一拳，你敢搞我老婆，还有脸打我，狗保的眼睛也气的更斜了，黄组长的嘴边立马流出了血来。检查团倾刻乱成了一锅粥，大家好不容易才拉开了两个扭打在一起的领导干部，围观的社员越聚越多，都掩嘴而乐，这次检查就不欢而散，一时在全公社传为佳话。

俗话说不打不成交，后来黄组长和狗保队长就成了好朋友，关系更显的亲密有加，他们隔三差五总聚在养猪场的二层接待室里喝酒呢，我们偷偷从门口张望，只见狗保媳妇改兰在一旁向黄组长抛着媚眼笑的更欢，那里的酒香肉香在屋子里盘旋，在庄子上弥漫，诱得我们一大帮小孩子直往那里旋转，就有生了气的父母牵着自家儿子的耳朵往家里扯，惹脑了就扇孩子几个把掌，弄得哭声四起，鸡犬不宁。

说是养猪场，其实也没有养几头猪，只是改兰牵来了自家的一头花母猪，瘦得快皮包了骨头，她自然就成了专职的饲养员，这活当然再轻省不过了，正是酷热难当的三伏天，社员们在田地里挥镰抢收麦子，挥汗如雨，改兰在凉房下很是逍遥，她人长的俊俏，因为晒不到太阳，就更显得细皮嫩肉、风情万种。她除了喂猪，就是纳花袜底，是龙凤呈祥和鸳鸯戏水的图案，偶儿黄组长来，就夸她袜底纳的好，就嘻嘻哈哈走进屋里去了，老半天也不见出来。

那头花母猪有了专人喂养，还吃一些干部们酒后的残汤剩饭，也真争气，很快就毛色发亮，发了情、狗保牵到邻村配了种，就一日日肚子鼓了起来，吃饱了就躲在阴凉处睡大觉，我们恶作剧地用数稍挠它，它都懒得动一下，只是哼哼几声又去睡它的大觉，不再搭理我们。黄组长看着肥胖的花母猪也喜上眉梢，就在改兰的屁股上拍拍，夸她养猪有方，是全队的功臣哩。改兰也不怕黄组长，回手就轻轻给了他一拳，嬉笑着说，我把你也养肥了，可是头精壮的公猪啊，两人就公开的打情骂俏，狗保见了也不恼，哈哈一笑说我们的猪要下猪娃了，就借故去忙其他的事了。

秋天来了，第一场绵绵秋雨降临大地的时候，我们养猪场的花母猪也产了仔，是胖嘟嘟的十个小生命，闭着眼睛争先恐后抢吃着花母猪的奶水，叽叽有声，津津有味，庄上的大人小孩都围着看热闹，改兰更是高兴，她是有功之臣啊，好像比她自个生了儿子还要乐，可她却老是怀不上孩子，不知道为什么。她把小猪娃捧在手上，轻轻抚摸着。狗保队长也乐着，把面汤盛给母猪喝，说这样就奶水多。黄组长也立马召集了社员大会，表扬了改兰的成绩，说要给她每天再增加两分工，这个工作是技术活，大家不要眼红，然后慷慨激昂地作总结，咱们的养猪场已初见成效，要总结经验，要扩大规模，争取办成全村全公社全县的典型。在一片稀稀拉拉的掌声中，我们的养猪场迎来了新的生机。

天气一日日寒冷，寒雪四处飞扬，全体社员正在掀起平田整地的热潮，晚上也挑灯夜战，山坡田地里的高音喇叭永不疲倦地播放着革命歌曲，还有样板戏《红灯记》的唱段，大人们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做，顾不上吃，我们小孩子就只好饿着肚子，在村巷里乱跑，在养猪场附近瞎转，夜深人静还不回家睡觉。那些小猪也不睡觉，在吱吱呀呀乱跳乱唱，还相互撕咬，也把饲养员改兰吵得睡不着觉，就从窗户里探头对我们和猪一通乱骂，猪马上闭了口，没多久就又不甘寂寞，吵闹了起来，我们则一哄而散，飞跑回家。

日子慢慢地进入了腊月，寒凝大地，过了腊月二十三，年关就临近了，我们小孩子盼着过年啊,大家都眼巴巴地盯着养猪场那十头半大的小猪，多么希望狗宝队长能大发善心杀几头猪，让大家过一个红红火火的大年啊，可队长却是个胆小鬼，说他做不了主，满脸的无奈，改花就生气了，说杀猪吧，天塌下来有我顶着，就从屋里拿出了杀猪刀，大家乘势一拥而上，就把五头猪杀了，全庄人兴高采烈按人头分到了猪肉。旁晚家家户户都提前飘荡着诱人的香气，大人乐孩子笑，庄子上的狗也争抢着没肉的光骨头，闹翻了天。

盼望已久的除夕在一片瑞雪中来临，不到下午就有小孩迫不及待地放响了鞭炮，就在全庄人准备过年的激动中，老柳树上的高音喇叭却传来了紧急开会的消息，父亲说这是一个不祥的预兆，一定是发生了相当严重的事情。大家急急忙忙赶到公房的大院时，已经有好几个干部模样的陌生人背着手站在那里，神情异常严肃，黄组长哭丧着脸也站在一旁。

社员大会开始了，果然是件大事情，一个中年干部命令把狗保和改兰押上来，紧接着就有村里挎枪的两个基干民兵把他俩用麻绳绑了，押到了大家面前，为首的那个干部厉声大吼，真是无法无天，胆敢刮分集体财物，这是犯法啊。这时的狗保改花夫妻俩早已吓得面如土色、浑身发抖，一边的黄组长也低下了头来，一副爱莫能助的宭象。会后，他们押走了狗保和改花，说要带到公社去，接受改造教育。除夕那天的雪真大啊，一会儿，大家的脚印就让大雪所淹没了。

那个年大家都不好过啊，虽然全庄人平时对狗保和改花没有好感，但他俩毕竟是为了大家过年有肉吃才遭的罪啊。正月十六改花回来了，狗保还在继续改造。大家都去看望改花，她见了大家只是无缘无故的傻笑，已和从前伴若两人，大家都说她疯了，那个黄组长也再没有见过。

往后养猪场也就空了，没有了猪和人的养猪场就荒凉了起来，好多人都说晚上还闹鬼呢……. [ 本帖最后由 乔举平 于 2010-4-13 08:41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