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绿叶，像极你的眼神

　　
　　那片绿叶，像极你的眼神，它总是在窗口晃啊晃。一米远的距离，似乎隔着一条宽阔的河。水雾腾起时，我擦亮双眼，依然无法分辨它的叶脉，朝向天空哪一个方向。流走是一定的，因为有风。我左右不了风的出现或者消失，那么，更无法左右它飘落的定力，就如同我不能左右月牙儿夜里升起，日里落地。 　　走吧，把自己扔在六月的路口，总不是办法。得选一个去向，坚定地走进七月八月，九月十月……直至冬雪纷飞。然后躺倒，让漫天的雪花覆盖僵冷的身体，凝固的心扉，换得残生的片刻凝静与安闲。 　　那条河堤，我已行走多年。年年草色如斯，年年草姿不同。每一片叶子，用瘦弱的生命喂养着根，根的粗壮又滋生新的叶片。这不是沿着操场转圈，从原点出发还能回到原点，而是一条单行道，是接力赛。前一个人递出接力棒，绝对不能再参入。下一个人拿过接力棒，接着跑，直至跑响胜利的哨音。所有的过程都结束了，却没有一人能回头。结果是注定的，是刹那间的闪光；过程充满着艰辛，洒满咸涩的汗水。如同我走过的河堤，再回头时已面目全非。我找不到当年的泥土小径，看不到野花素朴的面容，嗅不到野性的河水味道。一切都是精心建构的，比如规整的三叶草，比如娇艳的月季花，比如齐肩高的五角枫，比如镂空的砖石小路，比如高高突起的石砌河堤…… 　　这个世界，形形色色的物质都染上智慧的色彩，泛出金属银币的硬光。多少人一抬脚，浑身叮呤当啷地响。多少人循着这魅惑的声响走去，走到底，发现他们头顶的太阳与自己头顶的那轮并没有什么两样。他们会懊丧地对自己说，要知会这样，我何必走得那么匆忙？沿途的风景一闪而过，记不得花开盛的模样，记不得露珠滚落的情态，眼前永远晃动着前人的脚样，踩了一生，也没踩上拍点。 　　年少时，喜欢模仿。东家菲姐的马尾辫，西家兰妹的格子衫，村头梅姨的黑绒裤，聚于自己一身。站到河边，对着碧清的河水，左侧照照，右侧看看，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美女，无人能及。行走田间，也像飘在云头一般轻盈。那时，还不知世间有个词语叫个性。后来，模仿的不只穿戴，连心仪的一笑一颦都去模仿。所以，二十年前的我，行走红尘，迷失了自己，也迷失了人生的航向。 　　现在想来，觉得真是可笑。连找男朋友，都给好友说，要找个谁谁样的男人，那样才可靠。没想到，谁谁样的男人已经结过三次婚，有过三个孩子，而今，他依然孤身一人行走江湖，如同无根的浮萍，找不到安稳的落脚点。丢了几十年，要找回自己多难啊，再回头已百年身，一种千古悠悠的苍凉穿肠而过。呼出的气息也给濡染了这苍凉，让人近身不得。 　　好友千里迢迢打来电话，我接通的那一刻，有欲哭无泪的感觉。眼前晃动的是她二十年前的俊俏模样，而那声音，分明灌注着浓郁的悲凉，透露出难以宣泄的辛酸。更多的一种无法跨越的距离感陌生感。要知道，那时我们多么要好啊！我们分吃一块月饼，舔舐一根冰棍。大雪天，一个被窝，钻出两颗头颅，暖融融的，哪里还能感到冬天的寒凉？后来，她随父母南下，回到钦州，一走二十年，音讯全无。我对她的思念经常在梦里浮现。我追着一列行走的火车，车窗口是好友泪流满面的脸。我终究没能跑过火车。好友被越来越快的火车带走了，我很孤单，孤单了好多年。 　　我对好友说过，我要写一部书。其实，她的文采远远超过了我。那时，在她面前说这种话，真是自不量力。不过，我说了，我也做到了，好友却成为生活的仆役，弯腰弓背地行走，走得很艰难。我看似活得轻松，却也戴着一副厚重的精神枷锁，行走得比她还艰难。曾经，好友年少时极为优越的生活条件给我了奋斗的蓝本，我花去三十年的光阴给自己创造这样的条件。我实现了，可又能怎样？我依然很沉重，沉重得难以抬起头直视前方的路。 　　搬到新居，我的窗前，长着一棵青葱的绿树，我总是记不住它的名字。每到春来，满树的绿芽迎风生长，稍不留意它便枝繁叶茂。满树的绿叶年年在我的窗口晃动，开黄绿色的小花。每当疲累时，我便趴在窗口，仔细端详一片片绿叶。有一天，最近的一片绿叶在风雨中飘摇，我恍惚看到一个人风雨中凄然无助的眼神。我想伸出手帮他，摸到的却只是一片冰凉的绿叶。冰凉凉的，以至于我很快抽回手，袖在怀中，自己取暖。日后，我便有了观察绿叶的习惯。我发现，每一片绿叶都是一种眼神。它们就在那里晃啊晃，一直晃到秋风起，黄叶纷飞，北雁南飞。 　　如果有长亭或短亭，我定会像古人那样，折柳为每一片绿叶送别，把盏驱秋寒。一定租赁一艘画船，送它们到遥远的彼岸。但我深知，物流的社会，这样做无异于雪上添霜，火中取炭。最好藏着一颗玲珑的心，如果放出去，定会碎痕累累，无以寄存。 　　坐下来，不要想明天的事，不要想下一个小时的事，哪怕下一秒钟。儿时，喜欢坐在梦想的翅膀上，把人生路无限延长。喜欢给路上撒满鲜花的种子，期待花满路基，蜂蝶翻飞，莺语呢哝。现在，眨一眼，一个亲人离去；眨一眼，一个朋友离去；再眨一眼，一群人踏上不归路。你叫我如何预设明天的路？我叫我如何走出一个独特的模版？所以，活在当下，做好当下的每一件事，就像窗前的绿叶，只要不被风雨飘走，它依然对着一方阳光，享受生的乐趣。
2020字
　　2010.6.11.14.09 [ 本帖最后由 零落如雨 于 2010-6-11 22:11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