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的清醒(三章）

一　《伤口》
　　伤口，总是离我们太近。一不小心，玻璃刮伤了手臂，走路绊了石头，切菜时菜刀轻轻一吻，或者着急出门，慌乱中额头碰在电线杆上——殷红的血，是伤口亮出的旗帜。小的伤口，渺如针孔，细如发丝，但痛感是真实存在的；如果再大些，外力或自身导致的伤口会有血汩汩而流。
　　——那血是鲜红的，温热的，一如我们生命的体温。
　　人生路太长，从襁褓，从懵懂无知，任何一个小小的伤口都会让让生命啼哭。那种眼神是无助的，无辜的，甚至隐含着太多的惊悚。可是，怕什么呢？吃一堑，长一智，我们会慢慢懂得夏是热的，冬是冷的，只要是伤口，就会有疼痛。
　　疼痛。是的，没有疼痛的伤口是麻木。如果你看见一个人泪流满面，他（她）的手或脚或身体的某处溢出鲜红的血液，且双目失神——势必他（她）的内心是痛楚的。可能是一种无以复加的痛，会足以麻痹神经。不必询问，心中被割裂的伤口，一定太深。
　　有了伤口，我们学会了回望。这身体是谁给的，这脚下的土地又是谁的赐予，蓝的天，清的水，和的风，是谁在引领我们走向一个自由的天地？那样，我们才会爱惜自己，在爱惜自己的同时也会给予他人关心的一瞥。你知道，有时一缕温暖的目光会给人以希望，有鼓励，有信任，有生命对于生命之间的深深的关切与尊重。
　　有些伤口是隐藏的，但一定有着坚冰的冷寒。一句话，一个决定，一种错误的看法，都可能是夜色里的刀锋，尖利，冷淡，而无情。想要躲避，那是世间最伤人的暗箭，会刺痛一个人的灵魂。阳光下的利刃，是愚鲁，是莽撞，是强势，毫不留情地出击，即便不能致人于死地，也会让积怨更深。
　　是伤口，就是一种伤害。无论论何时，也不能冠以任何堂皇的别称。
　　路，总归要走。登山时，注意脚下的岩石是否松动；行车时，看好每一处路口；夜行时，听听周围的风声，就有可能避免一些无谓的伤口。你看一位苦行僧，将面前被河水冲垮的桥墩放好，踩实，把孤单的背影走向更远的方向。一个善行可以让一段路通畅，一些伤口，因此注定不会发生。
　　岁月抚平的伤口结了一个厚厚的痂，你摸摸那地方，钝钝的，有些木，是因为毛细血管遭到了破坏。同样，假如一个人，遭受过太多的冷遇，鄙夷的眼神，他（她）的心灵便会被一层一层的痂所围困。从此，便会将所有的鄙夷，嘲讽施于他人，周而复始，我们只会增加更多的麻木不仁。
　　这个人世间，谁都不是以单单的个体出现。一棵树或一株草，都会以纯洁或感恩的方式仰望星空。星空是深邃的，让我们思考，让我们进步，让我们以宽广去拥抱宽广，以包容感念包容。人之若沧海一粟，共生，共存，才有了皇皇之文明，浩浩之和谐之风，贯通八方。
　　去年初夏，是一个让人难忘的季节。大地的伤口自南向北割裂美丽的天府，其痛之深，其哀之切肤，犹如梦魇。可伤口来就来了，来得让人毫无防备，没有谁能准确说明到底有多少伤痛在我们心底蔓延，没有谁能明了到底有多少泪水流过我们的面颊。幸而，这是一场关于人性的呼喊，上至庙堂之高，下至疆土之远，每一寸华夏厚土都迸发出无疆大爱。有乞者，有残士，更有从四面八方赶来的子弟兵，打工者和农民，在如此巨大的灾害与伤口面前，强忍悲痛，用温暖与爱的双手与双肩，抚慰着这个饱经风霜与摧残的家园。
　　伤口或灾难，有时我们并不惧怕。怕的是当鲜血淋漓，有人却躲在阴暗的角落窃笑。
　　我也走过很多路，也曾遇见太多伤口，我也有一颗心，在每一处伤口前疼痛，或与之一起阵颤。人有时是脆弱的，在伤口面前并不比一棵树或一株草强。这时，关怀会是一缕风，轻轻拂过带血的记忆，让受者粲然一笑；问候会是一杯水，淡淡，却温暖一个受伤的心灵。也让自己脚下的路，更注入一种别样的自豪与轻松。
　　——你看那个人孩子似地破涕为笑，执著的脚步，走向更远的远方。
二　听岚
　　在山脚下，花开的很好，草也长的正茂，野蒺藜，野花椒，还有花开似雪的几棵老梨树，此时，都在翘首仰望春天。任山谷里的风，携带着一丝清爽，一抹迷离，一股野花青草的芬芳，想要挽住我们的脚步。
　　但不能，无限风光在险峰。我们的到来，可不是只为山脚下的几朵小花，路途迢迢也不是只为看见几株生长在幽谷里的小草。有时候，我们的脚步匆匆，太匆匆，涉过一条河，拐过一道弯，走进一条曲径通幽的小路，就以为遇见了人间胜景。
　　——这是不可能的，地球在转动，月缺月圆，周而复始，春去秋来，更更迭迭。有一种高度或者一种清醒，远不会如约守侯。
　　就如现在，山脚下游人如织，有掐花的，有拈草的，有的正骑跨在某株历经沧桑的古树枝桠上，伸出双手，摆一个很幼稚的pose 。是啊，这原本也无可厚非，一样单调的生活里，有时稍有空闲移步换景，就已经不错了。何况，你看阳光多好，你听鸟鸣正欢。甚至，一尾只在夜色中游弋的青花小蛇，正眼羡地蟠在一角青岩后面，好奇而胆怯，迷惘却又憧憬。
　　风，此时的风是山谷之风。携带着世俗的春之浓艳，搔着你的颈，拂上你的脸，让青丝微微散乱。目光，张望着山巅还有多远。同行的人，渐渐稀少，也许他们游历过很多名山大川，已经不屑将如此低矮的峰峦踩在脚下。游历，一个古老而有时髦的词汇，李白仗剑飘越千山万壑是一种豪迈之风，李时珍尝遍百草，走过的是济世之途，登山者探险，“山高人为峰，”寻觅的是一条锲而不舍的精神长路。而有的人呢，不过是附庸风雅，住的是豪舍雅居，陪伴的是名利世俗。偶拾阶而上，便便大腹早已堕落了心志，还谈什么登高怀古？还说什么追昔抚今？
　　也罢，路总在脚下。没有路，盛开的迎春花可以作为指引；脚步沉沉，就听一听那藏在草间的虫鸣；双目微眩，就昂首仰望苍穹，天有多高，心胸也便有多么辽阔。喧嚣的人语渐缈，俏艳的春花渐远，农舍田园，已小如巢窠，蜿蜒的山路，仿佛飘在山间的一条长练，随风而舞。
　　听，你听，穿越峭壁悬崖的是——山岚之风！
　　看。你要张望，却发现除了高远便是是辽阔——辽阔的天，辽阔的大地，辽阔的天地之外，是你的凛凛之气，早已化作了驰骋于千万里外的浩浩长风。
　　人呐，有时候不是太骄便是太懒，嘴里说着这世界名来利往，一边又蝇营狗苟，做下太多不合时宜的事情。脚步从所谓的卑微渐而高贵，视线从单纯空濛变得自私而促狭，人性从懦弱走向贪婪与狡诈。
　　就拥抱山岚吧，当我们真正与山岚邂逅，一切竟然这样辽阔。山中有风而为岚，岚居高处而自清。当无香无色无形的山岚激荡心胸，还有什么不可以忘却？还有什么不可以淡然？就如这高山之风，远离喧嚣猜忌，荡涤着尘世的污垢，也涤净这内心满满的尘埃。
　　我自乡间来，即便走过千山万水，也是粮食与土地哺育的骨骼。没有匍匐，没有辩白，没有了些许的怨气；有明的月，有谷物的醇香洒满一路，将疲惫的我的身躯迎来送往。故乡也有花，春荣秋枯的草木之花，并不因为土地的贫瘠而有丝毫的背叛。一如这些布满山野的草草木木，除了生长开花结果，别无他求。也许是怅然吧，掠过脑海的一瞬便烟消云散，既然是邂逅，既然有过一次清醒的拥抱，这山岚将会化作一股真实的血脉。从此，久驻于耳畔梦中。
　　听岚，并不是追逐，浩淼世间，太多东西只能成为负累。我们寂寞而清醒地行走，也许一次无意的攀登，山岚便会不期而遇。就张开双臂吧，让心再辽阔一些，让思绪再轻飏一些，让长长的，长长的我们的流年，再轻松一些。
　　——倾听澄澈的山岚。
三　读星　
　　星光在天，我们的视线却很少眷顾；脚步匆匆，其实身边就有很多风景。就象坐上一列不知开往哪里的火车，车轮滚滚，与铁轨之间的喀嚓，喀嚓声是那么清晰，近处的草木，远处的山水，俱已化作一条模糊的光束，倏然褪去，不留下一丝痕迹。
　　夜在每个人的儿时清爽或温暖，不管出生之地是繁华还是贫瘠，彼时，我们的目光是清澈的，或者叫脆弱。小鸟依人地躲在祖母或母亲的臂弯，一呼一吸，透明而纯净。那么天呢？多么广阔的一片天，看不见一片云彩，也没有飞翔的小鸟，偶尔三两只倒提着灯笼的萤火虫，毫无次序地做着自由之舞。小小的胸膛里会萌生一种渴念，那闪烁的漫天繁星，是不是人世的万千心灵，在这样一个静谧的夜晚，飞出胸膛，用彼此微弱的光芒，寻找着爱或方向。
　　星光依然。即便生命轮回了千年万年，如此璀璨的星光不是今又重现？
　　混沌初开，先有草木。有露的晶莹与月的光华，滋润着这些生命的使者，你可以说它们渺小，再渺小也能昂首走过一春又一冬，花开了落，草枯了生，多少次黄昏菩提就会有多少谦逊而微笑的面孔。而后，是会行走的物种。有的飞翔，穿越高山，穿越海洋，展翅高飞不是自诩，是为了追寻一种生命的高度；有的遨游于水，会呼吸的腮吐纳着日精月华，会摆动的鳍向往着自由与澄澈；深入土地，更是一种难得的勇气。委身于泥淖却与大地一起畅然呼吸，甚至那躯壳，当每一个历经磨难的生灵停下脚步，肥沃的是仍旧是我们脚下的泥土。
　　星光审视着，审视着所有的生命物种，在广袤的宇宙里，没有谁生来就注定了卑微或崇高。你若问，星也会无语，睿智的星光闪烁，是意念或爱的传递，而不是攫获与掠夺。
　　一颗星倏然滑落，又一颗星倏然滑落。到底有多少星光黯淡了光芒，我们已无从查证。面前是一方模样有些丑陋的石头，被灼烧的棱角，被焚毁的面容，甚至用一把时光之锤重重击打，再也听不见岁月清晰的回声。
　　——但一颗陨石注定就是一种思想。
　　你看它破空而来一如绚烂的花朵，开放，比昙花更短；美丽，却比日月更长。
　　曾经，我们拒绝，拒绝那漫长的冷寒。村庄，河流，土地与庄稼，在星空下静穆，以为远方的繁华才是最终的追逐。路走了太久，该有的依然不会失去，没有的也渐已虚无。就停下脚步，此时星光微凉，夜色阑珊，那遥远的一朵，一朵，次第开放，似乎能听见星光点燃了一个又一个小小的梦想。
　　真的。其实每一盏星光，都应该是一颗有着光芒的灵魂。你看夜色那样漫长，你听旷野多么寂寥，为什么不点燃心中的那盏星光呢——照亮自己，也温暖他人。
　　有时我们的心中并不缺少爱，一个动人心魄的场景，一场催人泪下的独幕剧，甚至为了一束飘渺的乐声，而泪光潸然。而后呢，散场，离开，重返有着很多面具的舞台。不是警醒，当一个人在旷野上伫立，你会发现星光如此动人——哪怕是为迷途的路人指明方向，哪怕是给衣衫褴褛的乞者一个微笑，当灾难来袭，哪怕是一件御寒的衣，生命之烛，也会像星光一样灿然开放。
　　每个人都是旅者，在人生漫长的抑或短暂的路上，逐浪而歌。那歌声有时沙哑，有时嘹亮，有时也会黯然神伤。那么请相信，再漆黑的夜色也会有星光；每个人都是一株小草，有的在山野，有的在高原，有的却误入一片沼泽——别哭泣，莫悲伤，一点星光又一点星光，这世界是无数星光相连的家园。
　　读一颗星，此时一样孤单而清醒。正如那个清癯的身影，伫立夜幕下，仰望苍穹：
　　．．．．．．
　　我仰望星空，
　　它是那样自由而宁静；
　　那博大的胸怀，
　　让我的心灵栖息、依偎 　　 　　我仰望星空，
　　它是那样壮丽而光辉；
　　那永恒的炽热，
　　让我心中燃起希望的烈焰、响起春雷。
　　——温家宝《仰望星空》
　　来吧，某天某夜的星光之下，让我们一起阅读星光。每一盏星光都是一首隽永的小诗，每一盏星光都是一朵希望之花。哪一颗是你，哪一颗是我，彼此相望，只为照亮前行的方向。
　　
[ 本帖最后由 宋长征 于 2009-5-28 20:56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