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头巷尾那些“黑客”

街头巷尾那些“黑客”

山城重庆因弯弯窄路、急急陡坡闻名遐迩，层层叠叠、重重林立的阶梯令机动车止步，临时搬运工——“棒棒”应运而生。我供职的小县城——云南永德，也座落在青山环抱、四壁合围的小小峡沟里，与参差错落好风景相伴的是“上坡碰鼻头，下坡摔跟斗”，地形地貌与重庆相仿，只不过小了几号。因此，这里也有“棒棒”，但是另有称谓——“黑伙队”，他们肩挑背扛挥汗如雨，做着城里人拉不下脸面去做的苦差事，成为城市里独特的一份子。

“雅号”的得来大多与作派有关联，这一点“黑伙队”并不例外。由于日夜走“江湖”，时常耳濡目染鸡零狗碎和肮脏龌龊，“队员”们时不时得以“污点证人”的身份，到派出所里“过堂”；他们经常在货车经过交叉路口时蜂拥上前抢“生意”，制造一地凄厉的刹车声，将执勤交警惊出一身身冷汗；他们会在干活时“顺手牵羊”，占些微不足道的小便宜，让主人啼笑皆非。比较可怕的还是没活可干、闲得发慌之时，那些“挨千刀的”会聚在一起飞长流短，使种种道听途说变得有鼻子有眼，让很清白以及原本就不怎么清白的人，都对他们不敬且尽量远之。因此，“黑伙队”这个大号，大部分人认为很贴切，而为了省事，有人甚至直呼他们为“黑客”。

如今城乡处处奔小康，可城里人似乎永远要比乡下人更幸福一些。事实证明，在大多数人的视线之外，在偏僻的山野里，还有一些必须绝对地敬畏和服从于自然、靠天吃饭的劳苦人，他们勤劳善良、朴实木讷，缺少心机和智谋，即便能勉强实现“果腹”，其它生活用品却仍然没有着落，至今还连吃点盐、买几条肥皂都成问题。于是，男人们除了拼命劳作外，得抽空走出大山，贱卖自己的体力。记得“草根”艺术代表人物赵本山曾说过：“劳动者是天下最美的人！”这话我深表赞同。我认为，“棒棒”、“黑客”也是城市的建设者，人们应该摒弃鄙夷的目光，换个视角看待他们。

我最熟悉的“黑伙队”是一个三人组，来自那叫作“风吹山”的小村子。那地方孤悬山外，靠一条细细长长、沟壑纵横的村公路联接县城，晴天拖拉机可勉强出入，雨季我估计除了坦克之外，没有任何现代化的交通工具可以抵达。几十年前的乱砍滥伐，使得“风吹山”至今仍肌肤裸露，旱季飞砂走石，雨天洪流滚滚，漫山遍野风化石造就的红色砂土里，只能勉强种些土豆和玉米，收成则全指望老天爷，付出与回报难以成正比。

那支小小队伍的“首领”姓李，他已快满六十，身形消瘦，须发杂白，尖削的下巴、瘪陷的两颊衬着突兀的颧骨，眉宇间竖着两道深深的、如同犁烨趟过的沟痕，无声地诉说着老人曾经走过的沧桑。自从认识老李后，我家的搬运重任大多诚请其完成，我甚至还为他招揽别的活计，理由很简单：在我认识的“黑客”中，他最老；按照他那把年纪，早该在家纳福。据我了解，老李的两个儿子比父亲更加“见不得人”，除了盘弄土地之外再无别的本事，而三个年幼的孙子女，则还指望着爷爷从城里买回洁白的书本、甘甜的糖果。他别无选择！

“黑客”的职能和“棒棒”是一样的——帮着越来越懒的城里人干重体力活，或搬家、或运菜、或腾挪家具，只要给钱，什么都干，劳动量之大，令人叹为观止。近些年来，我不断看到老李及其同行们散布在街头巷尾等待活计，脸上满是期盼、焦虑之色；目睹他们来回拧转着身躯，在楼角拐弯里、在前冲后仰中艰难负重前行；目睹他们嘀嗒着汗水，伴着重重的喘息和沉重、杂乱的脚步，将那些没有抓手、油光水滑、使不上劲的笨家具“乾坤大挪移”；目睹他们的躯体与墙角楼栏激烈撞擦，胳膊腿被蹭掉一块块皮肉，却不敢让手中物丝毫有损。同时，也看到了他们的团结协作和相互关怀，并为之深深感动。

在那些被我“聘请”的日子里，记得每次完工之后，老李总是搓着手、涎着脸，“斗胆”给出“报价”，体恤个中艰辛，我从不还价。说白了，那顶多比市价高出的三五元，我勿需太在意，对他却很重要。而我每次将皱巴巴的钱币递过去时，他总是虔诚地接过，醮着唾沫细细搓开后分发给同伴，那份小心翼翼，仿佛是怕劳动果实随风飘逝；那种可怜的知足，叫人心疼了再疼。

久而久之混得熟了，老李有时也敢“放肆”。如果察觉到我要更新某样家什，他会抢先自作主张将之摆在一边，以便完事后顺手带走，眼神中分明流露着些狡狯和自鸣得意。说实话，即便是垃圾，也有那么几分价值，有的旧物件我本还打算变卖几个钱。不必多想，我默许了这种行为，诗人杜甫“堂前扑枣任西邻”，在自顾不暇的情况下尚思“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我没有那种胸襟和气概，更写不出那种感人诗篇，却知道老李“不为困穷宁有此”，知道世人皆有自尊，知道自己应该“勿以善小而不为”。

据说，重庆的“棒棒”有三、四十万人之众，而我们的小县城里也有多支“黑伙队”，有“老李”当然也会有“老赵”、“老钱”、“老孙”，其实家境大同小异，无一不值得同情。在这构建和谐、共谋发展的时代里，“棒棒”、“黑客”们之所以不入流地掺到霓虹闪烁、七彩纷呈的都市里，是因为他们也在追求美好生活。我在想，“棒棒”、“黑客”虽然不在少数，但他们尚能做做苦力，而就全国而言，那种贫病交加、无力负重的人又有多少呢？他们又该怎么办呢？？我们应当想到，有的窘迫并不是因为懒惰，也并非党委政府缺乏关怀，而是因为无法举家迁出大山，因为体力劳动太廉价，因为“劳力者治于人”。其实，他们全都只有一个名称：穷苦人！

老李告诉我，现在施行“退耕还林”，他家乡的山上已见些嫩绿的颜色；经历年辛勤劳作，他们的境况已在渐渐改善，尽管速度很慢。我以为，他们的生活和那片贫瘠土地上拼命汲取营养的树苗一样，需要更多的人去松松土、浇浇水、施施肥。也许，穷困并不值得赞美和颂扬，但苦累和无奈是可以描诉的，我希望能用手中这支秃笔，唤起更多人的关注；期盼更多的人们，给那些需要帮助的群体送去爱心和推动力，助他们渡过难关。 哪怕每个人的作用就那么一点点！

作者通联：677600云南省临沧市永德县公安局交通警察大队

[ 本帖最后由 杨柳松 于 2010-3-5 16:56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