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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带着灯火行走的人

2020-09-24叙事散文房子
带着灯火行走的人深夜,我身体内部是黑暗的。那些器官睡了太久,好像从没有醒来过。也就在某个时刻,我发现身体变成了一丛丛聚集着的灯火。微红得像一片温暖的海洋。哦,这么冷凉的冬日,连上空的月都木然得寒气袭人。为何一个人的身体却是一片灯火呢?我知道
带着灯火行走的人   深夜,我身体内部是黑暗的。那些器官睡了太久,好像从没有醒来过。也就在某个时刻,我发现身体变成了一丛丛聚集着的灯火。微红得像一片温暖的海洋。哦,这么冷凉的冬日,连上空的月都木然得寒气袭人。为何一个人的身体却是一片灯火呢?

  我知道人活着有一些征兆的,比如巨大黑色背景里的,灯火的明亮。忽然明白,我从来就没有完整过。我其实不像一棵树,也不像一棵草,可以在任何一个处境下,那么自足地存在着。我看到灯火是因为有人需要这片光的照拂。那么,很久以来,我自己一直就睡在这灯火里,它是我等着什么而要安歇的居所。或者,一定是这样的:我在等着一个寒冷的人,进入这片火光中。我在想这个时刻,完全忘掉了自己。

  也许我在灯火里听到了声音,它立体的,带有色香味。像我在街上遇到过一块烤制得极为美丽的面包。那面包,在我的睡梦里,被身体的灯火照亮过。之前,很久的时间里我忘记了食品的味道,和饥饿的存在。那天,我从一个古旧的巷子里出来,走着走着,就站住了,忘记了要去哪里。站着的地方,店铺临街而立。面包的香味,突然扑面而来,之前没有丝毫征兆。

  一块清淡点的面包,烘烤得油亮而微黄,丝丝甜味弥散出来,令人口齿生香。在一个无人问津的早上,或者是上午,弥散的味道从空气中游入到唇边,便进了口。消失的奶黄色面包好像还在某个地方,我仿佛没有吃掉它。我吸入的不过是它的魂灵。这么说着,就有一声呼喊,从某个地方来,像一声惊雷。身边藏匿的事物突然冒出来似的。田字格的石面小道、杨柳树,还有一个沿街门口铺着的成片的鹅卵石。它们都有着完整的生命姿态。于是,我听到了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我回到了年轻时某个境遇里。温暖的灯火带着我穿越时间逆行的过道。灯火悄然后退,我来到一个白日。一个20岁沉默寡言的男孩子,蹲在路边看一朵花,看着看着突然泪流满面。一个熟悉他的女子恰巧走到他的身边。男孩子说:这朵花是为我开的!女子心惊地看着男孩,她一下子看到了他的内心。我好奇那个女子从男孩子身边走失了。在无数个暗淡的黄昏,我从这个城市里的许多地方经过,仿佛每一次转身,我都在寻找那个女子。沿那条永远回家的路,无数的人从我身边走过,无数的话语从我身边流淌过,甚至有剧烈的喧响在一个又一个瞬间响起来,尔后变得若有若无了。……

  肯定有一段时间,我身体里失去了那样的灯火知觉。在许多过去的时间里,一只猫,或者一条小狗,曾跟随我的身影从南到北地走过。它们常常在某个时刻和我失散了,这让我多么地莫可名状。它们都在某些瞬间,替代了一种石头一样的风景。其实,和那么多的人聚散离合,那些走过的都曾有过我的局促不安。就像在一次遇见里,见过的。我隐隐觉得储存在我身体里的灯火是飘忽的,甚至让我觉得这累赘的肉身那么多余。它的沉重,让我有厌弃感。

  后来,我到处游走,不知道除了我身边的世界,外边到底有多大。那个时刻,我肯定我是一个孤独的人。我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从一个地点到另一个地点。或者,因为我是一个写作者,我要在有生之年,为我的文字世界创造另外的可能。我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样的景象。我知道,身体里的灯火将熄,我却不知道到如何让它燃得通体明亮,来让我的生命按照自己的路子向前走。大约正是这样,在一个旅居外地的机会里,站在一个空旷的大厅里,看到一对年轻男女走过去,我拟想了一种场景。

  那是一个许多人聚集的宽敞大厅里,玻璃旋转门,巨型落地窗,人流涌动的大厅一侧有一排沙发。外边阳光异常明媚。一个带着漂亮绒帽子的人,朝着旋转门那儿张望。起初,她手里拿着帽子,后来就把帽子戴到头上。她记得她要等的人,大概只认得自己这个形象。进来一个人她看一眼,进来一个她又看一眼,都不是的。她开始有点害怕。她忽然想起应该九点了,可她居然不知道几点。她慢慢朝一个墙上的钟走过去。哦,九点了。她觉得自己有点站不住了。她知道自己着急、害怕。她想走,发现自己几乎走不动了。是不是不来了呢。这个念头,令她从头凉到了脚。她就那么站着,此时,她忽然感受到一股扑面的熟悉气息。

  ——事实上,我不是想当然描述他们。我看到了那张脸背后的内容。我有时会恍惚,会觉得他们是从我身体的灯火中跑出来的人。我从一个生命对另一个生命的阅读中,发现了某种奥秘。他们的存在,像梦存在我的心里。那是一些人见过另一些人未曾遇到过的场景。我要继续描述他们。

  ……男孩说:丫头,我来了。这一刻她脖子僵了,转不过头。这个声音让她的眼泪一下子流淌了出来。她开始哭。男孩转到了她的面前。她感觉到了他那么温情亲切地看着她,像前生的重逢。他拉着她的手,说:别害怕,我是哥哥。他开始为她擦眼泪。她不会说话,也不会动。他揽过她的肩,朝着一个台阶上走,她没有犹豫跟着她走到了第三个台阶。她抬眼看到那么多的台阶,那么长的路,她怎么能走上去呢。台阶上面的地方,看起来多么遥远呢。可是,忽然间他们就走到了上面。那是一个两室一厅的房间。灰白格子窗帘拉着,嫩绿色的。进了房间,感觉空间是忧郁的。她害怕,全身发抖,她还在哭着。男孩绕过沙发茶几,拉开了那个窗帘。室内明亮了。她还坐在沙发上哭,男孩站在后面,局促不安。他说:丫头,你是什么样子我都接受。你让我走,我就走,你别哭。她忽然知道,男孩习惯了隐忍地接受,那一刻她心疼得要死,她扑到了他的怀中。她忽然觉得那里天堂般的温暖。短短的一会过去了。她发现男孩在门口站着,满脸笑容到看着她。她那么想着,她喜欢那双手,他的肢体动作。……

  ——我不知道接着要讲什么了。我又忽然觉得自己代替一个人做梦,那一定就是那个女孩子。她醒了。在我身体的灯火中。她在那里睡着。我看不到身体的内部,却觉得她就在我的眼前。包括她的衣着、身高、体态,她说话的声音。那个男孩穿着白色的衬衣,灰蓝色裤子。我好像看到了这些。那些灯火让我安歇在这梦一样真切的情景之中。而她的梦仿佛我年轻时也做过。现在,我只不过回到了人生中的某个阶段。

  现在,我叙述了这些,天已黄昏。我看到过许多路人的面目是没有内容的,或者某些内容,早已司空见惯。像我在一个店铺外,看到过做面包的那个院子。我还看到那些挂在院子里晾晒的抹布,清水永远不会洗干净它们,它们就被人的目光更多地习以为常地看做脏了。事实上,它们没有自己的真色。在整个长长街面上,那个新的玻璃厨子里放置着各色面包,却是一种另类的。它们多么清洁而干净。大概这也是让我突然眼睛一亮,并产生饥饿的源头。并勾起我的诸多幻想。

  清亮的面包,恍惚着让我觉得像电影镜头的一张脸,用它描述一个人的内心,或者声音都是可以的。这样的叙述,也让我产生了莫名的疼痛。我知道要这样面对疼痛而冷静,让痛感缓慢地从肉体上消失。在外边的空间里,我看到了掉光叶子的树杈。它们在空中,以一种骨骼的姿势,站立着。让自己神色的淡定的这个冬天。远处,一团烟雾从路的一端升起来,忽然就是一缕冲天的火光。像有一个人影,在挪动。

   我说出这些。不要问我说出这些干吗。不要追问存在的目的是什么。存在本身就足够了。我知道,灯火亮着,也会照到多年之后。我也可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走入一个地方,就像不能看一个人熟悉的名字立在墓地之中。但我会在任何一个阶段,为了让身体内部的灯火亮着,尝试走过落满枯叶的桥,即便在清寒而阒寂无人的路上,也要去自己的那片安详之地。
                               2011-1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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