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水三题

◎荡舟沅水

　　就像月亮映于水中，我的心融进沅水，在沅水里潜游，在沅水里洗涮，在沅水里扩散。于是，我的心中就有了一条河悠悠缓淌，每根血管都是沅水了，每根血管流淌着沅水的情愫，流淌着沅水的气韵，流淌着沅水的美丽。

　　这是秋日，天高气爽，阳光像一位智慧老人，用它那成熟、热情的光芒抚摸着大地以及大地上的一切。我从沅水流域的我遥远的大山走来，如一个朝圣者，带着长久的渴望扑入沅水母亲的怀抱。沅水用十二分的热情拥我入怀，它为我潺潺而歌，为我铺满一河的浪花，为我送来一阵又一阵拂去热汗的清风。我的激情空前高涨，急切地荡一叶小舟，这便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当小舟轻轻滑动，情感就翻起浪花，我终于走进了我的大山的小溪汇入的河流！我忍不住拨弄这清清的水，一如儿时抚摸母亲温柔的乳房。我想起了婴儿吮吸乳汁的憨态和幸福。

　　顺流而下，拥挤在两岸的一幅幅图画，一一展现在眼前。突兀而宽厚的悬崖凝重成工笔国画，吊脚木楼的风俗画透出古老、质朴、神秘，星光闪烁的桔林这一明艳的水彩画飞出欢快而清丽的山歌。这真是“船在江上走，人在画里游”。在这如诗如画的境界里，我的心不禁与大自然融合在一起。其实，也不知是我的心融进了大自然，还是大自然融进了我的心，我只感到我的心飘过江面，穿过画图，尘埃纷纷坠落，纯净成蓝幽幽的蓝宝石。

　　小船随着流水飘飘荡荡。在有惊无险的飘荡中，心宛如一只奔突的小免子。此前过于平静的心，十分需要来一点颠簸，需要在颠簸中受到一点刺激、得到一点调剂、获得一点快慰。因此，就是在这样的飘荡中，我也还是忍不住贪婪地眺望美丽的风景。

　　江水平缓下来，静得看不出它的流动。忽而，一只江鸥掠过水面，离梦而去。一群鸭子时而翩翩悠游，时而狂欢嬉戏。我怀疑它们是我儿时在家乡小溪放下的一只只小纸船。不然，它们不会让我觉得如此亲切。不知为何，我想起了家乡的崇山峻岭。家乡虽然没有河，此刻我总觉得这河是家乡那大山头上披下的一绺碧发。这河与我便更加亲切了。
　　　　　　　　
　
　　　　　　　　　　
◎古镇小巷

　　这样的小城镇，如今已不多见了。

　　整整一座城镇，全是小巷。这些小巷的墙壁，有的是用红砂石砌成的，古朴的颜色不知过了多少年岁，皆无改变，这是实实在在的古典装帧；有的用青石板镶成，给一种幽静、典雅的感觉。路面一律用青石板铺就。岁月太悠久了，石板一概光滑无比，这是无数日子无数双脚的功劳。因为有的垫撑物失散，人一经过，便一路“哐当哐当”地响。这倒也好，一如小调唱起。走在小巷，就像走在古诗词的字里行间。即便独自一人走进小巷，也大可不必胆怯。少男少女相遇，开口一笑，过后又回首一望，看着对方走进弯弯曲曲的幽深之处，回到家中，便捧了戴望舒的诗集不再释手。从此，平添许多怀想。还有老婆婆、老公公们坐在巷里，任天荒地老，不急不忙地闲扯，或悠悠地打瞌睡，这就给了进入小巷的陌生人以实实在在的安全感。

　　也常见得老婆婆们在自家门口摆个瓜子或甜酒摊，让许多嘴巴解馋。有时，老婆婆进屋忙着去做饭什么的，此刻若恰有人来喊道：“老奶奶，买瓜子咧----”屋里头便应道：“自己拿吧。”买的人就自己拿，然后喊：“钱放这里啦。”…… 　　走着走着，你就会闯入芙蓉楼。这时，你才明白，这里便是唐代大诗人王昌龄被贬为县令的南蛮龙标城----如今的黔城。芙蓉楼自然得去，细细欣赏那些文人骚客的遗文宝墨，静静领悟“一片冰心在玉壶”的情境。看看王昌龄操练水军的沅水，回味回味古香古色的小巷，会慨然感叹：尽管历史如流水滔滔逝去，但沐浴着文风墨雨的古镇和古镇人依然古朴淳厚。

　　而古镇却又实实在在变化着。枝柳铁路一通，小镇更是被撼动了。从火车站那头过来，就有了水泥路，而且渐渐逼近了小巷。

　　人们既向往新街，又依恋古巷。如果古巷更新，人们还会记起古巷，还会向细伢仔讲起古巷。
　　　　　　　　　　　　　　　　　　　　

◎小河洲

　　这是座古城，却小。古也罢，小也罢，总因是座城，城里的人就有城里人特有的孤独、烦闷和渴望。

　　幸有沅江带来了许多许多安慰和鼓舞。

　　从安江大桥溯沅江一公里左右，就到了一个秀美的河湾。它有一个美丽的名字－－秀洲。

　　仰望此岸刀劈斧削的悬崖，你自然会惊叹山的雄伟刚劲，自然会感到人的渺小。而彼岸缓坡温柔如几叠面包。更有其上的桔树，无边的油绿挤满黄灯般的金桔，在阳光下艳丽成巨幅水彩。一岸阳刚，一岸阴柔，刚柔相济，相辅相成，给人一种变化感和韵律感。

　　但秀洲能留人的地方还是洲上那片广阔的白杨林。这是一片年轻的白杨林，大的如大腿，小的如手臂，各各密密凑近，互相拥抱。瘦枝密叶，将阳光筛得细细碎碎，把碧绿的草地绘成斑驳的图案画；也将外面的世界隔在林外，把一个迷迷蒙蒙的梦境笼住。我们走进了林子，就走进了图画，走进了梦幻。

　　在树上做一回猴子，心绪就在树与树之间晃荡。或者，躺在地上，写一个“大”字，眼睛闭上之后，生物钟立即失去效用，有一溜青烟从心中悠悠飘升。砖与水泥围困的寂寞没有了，心与这片幽静融在一起，无边无际。

　　耐不住的心也许是一群一群地涌来的。女孩子自然会亦歌亦舞。男孩子呢，则扯长脖子，射出几串“喔----嗬……”来。过后，林子里到处分明有一种颤动，但屏息去体会，却又并没有，只有一线一线的阳光穿过静静的空气。几个有文学细胞的，猛然爆出一束金光灿烂的句子，几个人涌上去搂着打几个滚。欢笑声、吵闹声便在湿润的空气里拉长。尔后，每颗真诚的心随塑料布摊开，放上糖果的甜蜜和芬芳。于是，众人围成圆月，细细地体会自然的甜美、人生的甜美。不时有不如意和空瓶盒扔出，在远处的垃圾堆“叭”地破碎或歪扭。也有人干脆用岩石支起情感和锅子，点燃激情，快乐就在其中热气腾腾，且四处飘香，极其诱人。

　　怀着美好的希望而来，带着甜蜜的回忆而归。往后，一长串一长串的日子，就有了一件可以咀嚼的东西。

　　日子和江水潺潺淌去。林子热闹与幽静恒常。

　　小城有一个安慰，小城有一个鼓舞，这就足够了。 　　心田长出一片白杨林，这就足够了。


Email：yhanli@126.com
http://blog.sina.com.cn/yanghanli
[ 本帖最后由 官舟寨 于 2010-8-9 20:36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