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一只花瓶

　　　　　　　　　　　一只花瓶 　　　　　　　　　　　　　武志强 　　我看到一只花瓶摆在书案上，这是我此刻全部思想的开始。这不是一只普通的花瓶，这是一只装满月光的花瓶，我这样说可能你不信，当然信不信由你，说我还是要说的。在我眼里，这只花瓶里装满了月光。 　　我在一个夜晚看着它时，我没有开灯，我是在一片黑暗中，我感到月光从那花瓶里走了出来，开始沐浴我的全身。这是收藏在花瓶里的月光开始沐浴我了，我怀着一种感恩的心情。这是古典的月光，说到这里不能不提到花瓶上的那几朵花，它不是我往常所见的花。我确切地说不出这花的名字。但它存在，就画在这乳瓷的花瓶上，永世不败地开放着。从它诞生的那一刻开始，它的意义就是永恒的。正如月光是永恒的。把这只花瓶与月光联系在一起，纯粹是出于偶然的原因，但偶然中有必然，用它来收藏月光那是必然中的必然。 　　花瓶是有生命的，我一直这样想，就像是花瓶里收藏了我长久的心愿，心愿是一尾小鱼，在月光里游着，游出我一勺一勺的心思。花瓶摆在我眼前的书案上，我想这是些古代的花，花里面有寂寂的心思，于幽暗中月光下向我倾诉，芬芳而馥郁。我记得从前我在黑夜里走路的时候，月光跟着我，迈着细碎的脚步，在乡间露水湿润过的小径上，在虫鸣唧唧中我想停下来，我想到一个好梦，梦里的月光河流一样流淌，有男女在欢爱，有众声在喧哗，也有宁静的一隅，一切沉寂的背后竟有我看不透的东西，这是我想不到的。在我心情郁闷或烦躁的时候，只要看到这只花瓶，想到那一瓶的月光，我就能安静下来，心会从我身体里游离出来，自觉地接受月光的抚慰，我也像是能理解了自己。平常我们总是强调人与人的不同，其实人在很多时候又是相差不多的，在共同的地方，更容易获得理解。因此，这也是我们共同的月光，共同月光的芬芳，只是我把月光的一部分藏在一只花瓶里了，就像是这几朵花怀孕了一瓶月光。而花是古代的花，月光也是古代的月光，它们看上去有点陈年旧色，其实这只不过是你自己的感觉。月光照着这发黄的记忆，你感觉自己不是生活在现代，内心会有一些孤独和怅然。 　　时间从眼前流过去了，一点一滴地，我希望自己能够安静地生活，就像月光静静地呆在那儿，不被打扰似的，其实打扰总是有的，只是不以为然罢了。而一惯的不以为然，人就超脱出来了。有一次我看到窗前的月光，感到月光是从窗前的草里生出来的，带有草的清香。我一下子就想到故乡的月色和草地，一片静寂中，那时我还没有离愁。后来长大了，成熟了，却感到生命不再那么美好了，时时有一种疲倦。 　　现在我在异地，在风物与尘土，生命与死亡，苦斗与失败中，怀念遥远一方的月光，怀念那时的青涩。昔日的生命并没有走远，就像是我昨天刚刚离开时的样子。月在我心，思念在我心。花瓶静静地摆在书案上，那里有我窖藏了的岁月，孤独而芬芳。 　　一天，一个长得虎头虎脑的顽皮小男孩爬上书案，他的年龄七岁半，对世界正充满好奇，他试图发现花瓶里有什么，但他什么都看不见，里面空空的，他不知道这里面有月光，但我知道，我说了他也不懂。因为我长大了，而他还没有长大。我对他说梦里月光的美，我说要爱月光。而这只是他与月光亲密接触的开始，漫长生命岁月中，月光帮我实现了什么，并且永恒地安慰了我。瓶上的花慵懒地开放，正在开放，永远开放。在古代的月色中开放，在今天的月色中开放。而我正在走向他们，带着我的歌声和美妙的心思。情有独中啊，我对此月光。如果你来，我欢迎你赏这花月和瓶，如果你来了又失望，请别见怪，因为美的发现从来就需要慧心的啊，而我某些时候，更愿意相信这里有母亲对儿子的吻，温暖永远在心中。由此我们才永远有绵延不绝的爱。 　　这是一只永远有爱，永远盛满爱的花瓶。 武志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