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兔子、蚕和鸡

兔丽叶 　　学校要求孩子们写小动物，就有同学买了兔子来。放学时，有一只小黑兔被塞来塞去，人人说：“妈妈不让养。”塞到昀阳手中，她就欢天喜地地带回家。我哭笑不得：“你妈妈让你养？”昀阳嘿嘿笑。我无奈：“好吧，它就叫兔丽叶。” 　　兔丽叶非常好奇，无论哪间房的门打开，就探头探脑地进去寻宝。东看西看，还不过瘾，要站起来，伸着长耳朵，四处看个饱。我由此教育昀阳：“看，连它都恨自己生得矮。所以你要多吃饭，长得高高的，不用踮脚就能看到好多东西。”昀阳不以为意，这话却被兔丽叶听了进去，天天东刨西找，翻东西吃。下班回来，把菜放到厨房，它一听到塑料袋窸窸窣窣的声音，不论藏在哪里，都飞快地跑来，站起来，眼巴巴地看着。找菜叶给它，偏偏它挑嘴，东闻闻，西嗅嗅，看人薄面地勉强咬几口就走开。 　　兔丽叶喜欢的，是不让它吃的东西。苹果、芒果、菠萝，刚刚拎回家，顺手放地上，放了包再来收拾，就发现它已在那里啃得无比开心了。又譬如放在茶几上的水果，它站起来看见后，就生方设法，一步一步跃到茶几上，在那里吃个不亦乐乎。倘若因此误以为它喜欢苹果或芒果，就大错特错。把它啃过的无论什么水果放到地上，它都视而不见。非要不给它吃莴笋叶一天两天，它才检讨错误，委屈无奈地把苹果吃完。 　　的确，它的最爱是莴笋叶。只要有莴笋叶，它就高贵不起来了，吃得慌慌忙忙，吃完了还站起来，可怜兮兮地看菜架上还有没有。 　　有时它的热情让人招架不住。每当买了鲜花回来，它必定第一个知道，忽忙跑过来，欢喜不已地这里咬一下，那里啃一嘴。只要一没事干，它就站在放有花瓶的茶几前，呆呆地看，看着看着，一个跳跃，就上了茶几。百合、康乃馨、非洲菊、玫瑰、狮子花，见什么吃什么。有时也不那么顺利，长胖了的它跳不上茶几，却撞在茶几上，疼得走路都一歪一歪的。看它可怜，拿一枝玫瑰哄它开心。怎知它的臭毛病立即就出来了：过去闻一闻，然后昂头走开，不再看一眼。我猜想它是误读了古文：君子不食嗟来之食。可是它一次一次地玩味着偷吃的乐趣，又是什么品行呢？ 　　它哪里理会这许多，在客厅里欢快奔跑，有时，就像被敌人追捕，如同黑色的闪电，唰地一下就从脚前窜过；有时，就似发现了可怕的对手，刚探头就一个转身，飞快地跑开；有时，它会跳舞，前后的左脚和右脚交换着并排侧身跳跃。一天，它因好奇进了卧室，竟没有人知道。下班回来听到门被抓得响，忙开门，被饿了好久的它慢悠悠地走出来。刚想安慰一下可怜的它，就听到昀阳惊讶的叫声：“妈妈！你的文竹和喇叭花，我的麦苗全被兔丽叶吃了！” 　　跑到阳台上，的确，为了防兔丽叶偷吃而放到台子上的、我的亭亭的文竹、刚打苞的喇叭花，都被吃得干干净净。终于生气了，四处找它，却不知跑哪躲了起来，无论我怎么把塑料袋弄得哗哗响，它都只当没听见。 众人的蚕 　　蚕们仰着头，东摇西晃。看样子是饿了，不过蚕就是饿了，也是安静的，它们只是仰起头来，看有没有桑叶可依靠。若有桑叶，反而会弄出声响来，沙沙沙的，它们沿着叶边细细地吃。“沙沙沙，沙沙沙”，但不是蚕在聚餐，家里已没有一片桑叶，屋外在下雨。 　　宗赢已去采摘桑叶了，还没有回来。省博物馆的后院内，有棵桑树，但这是周末，通往后院的小门上了锁。宗赢去，也只是看看，锁是否打开了。 　　昀阳开始焦急：“蚕宝宝会不会饿呀？” 　　饿是肯定的，但我也没有办法。 　　桑叶现在已是金贵的物事，我搜遍记忆中的每个角落，除了年少时守候过桑椹的成熟外，对桑树再也没有记忆。 　　昀阳说：“花鸟市场有人卖过桑叶，一元一大包。” 　　我对此毫无印象，还是带着她，去花鸟市场寻找。每见绿叶都留意，均不是桑叶。我说我们去博物馆看看，能否进去。 　　发现博物馆的桑树，也费些周折。母亲带了些蚕回来给昀阳，昀阳就一一向班上同学打探，哪有桑叶。有同学带了她，去看那棵桑。毕竟是别人的树，采摘时有点惶惶，偏偏又出来一位阿姨，问她们干什么，昀阳吓得结巴起来。阿姨听明白是为了家里的蚕而来，反而笑了：“没关系，这么大一棵桑树，尽管采。”停了停又说：“树上的桑椹也可采了吃。”正是春天，桑椹在绿叶中或红或紫。我问昀阳：“你吃了没有？”昀阳笑：“吃了，我个矮，阿姨摘了些给我们。” 　　知道了桑树生长的地方，宗赢每天送昀阳上学回来时，去采摘桑叶。她说树不高，爬上去一点点就行了，而且桑叶很多。 　　桑叶采摘回来，母亲用纸巾细细擦过，不留一粒灰尘，用剪刀顺着叶脉剪下叶片，放进蚕盒里。每天早上，母亲为蚕们换了垫在盒底的纸，喂了蚕后才去上班。每个夜晚，母亲再把早上的事重复做一遍。 　　有时我看母亲剪桑叶，细致得如同绣花。母亲小时候养过蚕，她说那时候，养蚕的人家换蚕席时，弱小的蚕们会从席的空隙中落下来，她就去拣了来养。这些蚕也是母亲带回来给昀阳的。 　　蚕是昀阳的，但她只是每天去看看它们是否长大了些。功课紧起来时，看一眼的功夫都没有。 　　蚕一天天长大，桑叶越吃越多，从一天几片，到一天几十片。采桑叶和剪桑叶都成了项任务。这一次，周六的下午就没有桑叶了。 　　这是我第一次穿过博物馆窄窄的小巷，来到后院。小门紧紧锁着，我能看见桑树，它枝叶繁密地立在院里，在雨水中格外青绿。桑树的另一面，还有一条路。我和昀阳绕着院墙走，终于发现另一道门，走进了有桑树的小院。我第一次爬上桑树，寻找它的嫩叶。树上已有毛虫，躲在叶片下避雨。 　　这时听到铁门响，我慌忙下树，一看，竟是宗赢，她正在爬铁门，想翻进来。见了我，立时欢喜起来：“孃，你怎么进去的？”我说：“胆也太大了，竟敢爬门。”宗赢说：“我刚才没采到桑叶，回去看蚕们饿得实在不行了。” 　　昀阳已跑出去带她过来。 　　当我们一同往回走时，看见我的母亲，她正举着伞，在窄窄的过道中，往这边走来。 鸡的母性 　　一只麻花母鸡，带了群小鸡在园子里觅食。小鸡在母鸡身边又跑又叫，活泼得不得了。母鸡有几分骄傲，但又特别沉稳，“咯咯咯”地轻声低语着。遇了它认为的紧急情况，叫声就急促起来，声音也尖锐了，小鸡们匆匆忙忙钻到它的翅膀下藏起来，也会有胆大的小鸡偷偷探出头来观望。 　　三十天二十个蛋，母鸡这么努力，是为了一个非常卑微的梦想——养一群孩子，围在身边叽叽喳喳。有时它想当母亲会想到发疯：羽毛直立起来，蛋也不下了，见了乒乓球都要捂上去。为了使它清醒，一盆冷水泼上去，让它成为名副其实的落汤鸡，当它可怜兮兮地在阳光下弄干自己后，就不敢再奢望成为母亲了。但愿望是不灭的。它依然三十天二十个蛋。 　　家里也曾养过鸡。有一只母鸡特别努力地下蛋，但特别毛躁，又霸道，喜欢欺负别的鸡，能够飞到灶台上把盐罐打下来，因而认为它不适合孵小鸡。它辛辛苦苦地下了一年的蛋后，看着别的鸡幸福地成为母亲，而自己仍然孑然一身，生气了，至此再不下蛋，每见别的鸡蹲在窝里准备下蛋，就冲过去捣乱，不是啄人家的鸡冠，就是咬人家的翅膀。还有一只鸡特别狡猾，平日里老老实实，总受欺负，但它总也不能当母亲后，就偷偷摸摸地把蛋下到别处，然后没事样地出现在院里。我受命跟踪，在堆放马料的草楼上找到了它的窝，里面安安静静躺着五、六枚蛋，其中有一枚还烫乎乎的。我没有把它们拿回家，想和鸡共有个秘密。但那只鸡也没有成为母亲，也许，它的蛋被别人捡去了。 　　并不是所有的禽类都这么想做母亲，鸭子就不愿意。母鸭才没耐心孵小鸭，当然公鸭也不孵，就把鸭蛋放进鸡窝里，让母鸡去孵。 　　母鸡孵小鸡十分辛苦，要呆在窝里足足21天，吃不好，还不能行动，不时还要翻翻身下的蛋。小鸡孵出来后，它就“咯咯，咯咯”地轻叫着，带它们去觅食，也带它们去眩耀。它们在草丛里钻来钻去，母鸡寻到一条肉虫，就叼到空地上来，小鸡们欢欢喜喜地跟在它身后，大家你一嘴他一口吃得无比快乐，边吃还边兴奋地“叽叽叽，叽叽叽”。母鸡就站在边上，一副悠然自得的幸福神情。 　　如果孵出的是鸭子，母鸡就可怜了。小鸭子不会跟着母鸡去觅食。它们自成一群，跑呀跑，母鸡在后面追呀追，到了河边，小鸭就一只一只地跳下去，又是划水又是扎猛子，玩得异常开心。母鸡在岸上来回地走，“咯咯咯，咯咯咯”叫个不停，声音里全是焦急，它还会试探着一点一点地走到水边，一不小心就滑进水，又扑腾着上岸来。它再不敢走近水，就那样叫着，走着，在岸边精疲力竭，伤心欲绝。小鸭子们不看它，也不认这个母亲。但这也还是幸运的母鸡了。 　　生物规律是奇怪的，小鸡21天出壳，小鸭28天出壳。母鸡呆在窝里孵小鸡，少吃不动，没一点事。而再多一周，因为饮食不规律以及不能活动的时间太长，很多母鸡在小鸭出壳后已不能走路，也不能站立——瘫痪了。这时候的母鸡，连追着小鸭看它们跳下河后作为母亲的焦急也不能够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