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我爱厨房
2022-01-14叙事散文林丽霞
我是越来越喜欢下厨房了。一方面是因为先生吃饭时如洪水决堤般的溢美之词。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有三百六十天吃我做的饭,偶尔出去喝顿酒,回来也说不饱,还要我给做点汤喝。从这一点上可以看出我们做教师工作的闲适安稳,没人请也不请人,无人求也不求人,认……
我是越来越喜欢下厨房了。一方面是因为先生吃饭时如洪水决堤般的溢美之词。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有三百六十天吃我做的饭,偶尔出去喝顿酒,回来也说不饱,还要我给做点汤喝。从这一点上可以看出我们做教师工作的闲适安稳,没人请也不请人,无人求也不求人,认认真真干活,踏踏实实吃饭,这正合我的性情,即使他不表扬,我也会一辈子给他做饭到底。张爱玲说:“爱一个人爱到问他拿零用钱的程度,是严格的实验。”我的理解,这话似乎是对恋爱中的女人说的,居家过日子,柴米油盐人情来往,问他拿钱天经地义,实在不关乎爱不爱的问题,倒是能不能心甘情愿地为他做一日三餐,才算得上严格的实验。另一方面是因为我渐渐感觉到只有厨房才能更好地发挥我的想象,尤其做那种费时费力的饭菜,比如熬粥,比如煲汤,在等待的过程中,可以心血来潮随时修改、补充,最后的味道也许已远离了初衷,说不定还能给自己一个惊喜,就像写文章,最后定稿的,并不是起先设想的,只因为操作的过程中加上了一味叫做想象的材料。
宋朝张耒写过《粥记》,“张安定每晨起,食粥一大碗,空腹胃虚,谷气便做,所补不细。又极柔腻,与肺腑相得。”僧家亦有五更食粥的习惯,妙齐和尚说,“山中僧每将旦一粥,甚为利害。如或不食,则终日觉脏腑燥涸,盖粥能畅胃气,生津液也。”由此可见,粥不仅美而且善。若无深远烦难之事,早起熬粥,于我几乎雷打不动,以致于早餐无粥,老觉着一顿饭吃得潦草,甚至吃了很多还嫌不饱。 冬季大多熬玉米粥,起的早就加红薯,削了皮,切成小块,开锅后咕嘟十几分种,粥甘甜爽口,红薯松软滑腻,佐以自腌的红白萝卜,吃得鼻尖冒汗,整个上午浑身暖暖的。时间紧就加老南瓜、菜叶,加什么就随了什么的味道,或者什么也不加,只喝清清淡淡的玉米粥,也舒服。星期天早晨,多熬板栗红枣糯米粥。鲜板栗爱变质,我是放冰箱里冷藏的,取出来,拿开水烫过,容易剥掉内皮,也不会冰到手,然后切碎。红枣糯米淘净,加板栗同煮。待到飘出香味,分别喊醒那俩懒虫。胡噜噜喝完,回老家看爹妈。再冷的天,有这一大碗精致的粥暖着,也能扛。 春季常熬菜粥,淘了米,急火煮沸,改温火熬,跑步回来,带几棵野菜,洗净,不用切,整个放进粥里,色味俱佳。《本草纲目》称“绿豆粥,能解热毒,止烦渴。”夏天熬粥,非绿豆粥莫属了。秋季偶尔会心血来潮熬一锅菊花粥,屈原曾“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医学上讲菊花粥能排毒养颜。我熬菊花粥,既不为附庸风雅,也不为美,就是喜欢看花瓣在粥里翻滚,看一锅白白的粥慢慢变得莹亮微黄,深深呼吸着满屋子清越的香气,想着现世安稳岁月静好也不过如此吧?心里就有一些细碎的波浪翻过来滚过去。 熬粥,熬粥!熬的时间长了,粥才粘稠绵密,清香扑鼻。人活着,也是一个“熬”字。起初是清清亮亮的少年,看黑说黑,看白说白,也许有一点点躁动,一点点敏感,却不过是风乍起吹皱的一池春水。然后是喧嚣沸腾的中年,身不由己地随潮流翻滚,也有累,也有痛,也有风,也有雨,那么多责任和义务,那么多欲望和目标,把你架在火上,没处躲没处藏。熬过三十功名和八千里路的日月风尘,熬得青丝堆成雪,再热闹繁华的人事风景,也只当是一碗温老暖贫相濡以沫的粥。 这些感受是我在熬粥的间隙里得到的,煲汤用的时间更长,若找不到别的事做,我可能瞎想出更多没用的东西。看书,听歌,上网,打扫卫生,只要不单单等一锅汤,做什么都好。 我煲汤,灵感来了,猪的、羊的、牛的大骨头,五脏六腑都可以做主料,配料就更多了,胡萝卜、豆腐、冬瓜、土豆、笋、菇,手边有什么就放什么。原料不同,味道自然不同,不求什么特色,只求每次新鲜,每次可以有所期待。 一日,跟网友迷糊糊聊我正煲的羊蹄冬菇汤,他突然发来一张电子贺卡,——二胡幽幽的背景音乐中,画面徐徐打开,是风景画,说不上美,但放在那样的音乐中,不是苍凉也苍凉。有诗,一行行向前推进,“奈何桥上/孟婆悠悠端起汤碗/来者形形色色/木然,平静,狰狞,恐惧/半推半就颤颤巍巍/一饮而尽/终究没有人逃得……”他问我,会不会煲一锅孟婆汤?答,不会,会煲珍珠翡翠白玉汤。都笑。诗,音乐,风景,暧昧的温暖,在羊蹄冬菇汤的香气中漫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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