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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乡村,关于瓦窑的记忆

2022-01-14叙事散文杨春山
乡村,关于瓦窑的记忆在秋后的稻田中,有一座残破的瓦窑。收割后的稻田,稻茬林立,歪斜而已经坍塌的瓦窑,在秋后的田野中显得格外的荒凉,就像一座废墟。废墟作为一种最真实的存在,彰显着曾经的繁忙与喧嚣,那些过往的年轻在岁月的风雨中都成为了永恒的回忆……
       乡村,关于瓦窑的记忆   在秋后的稻田中,有一座残破的瓦窑。收割后的稻田,稻茬林立,歪斜而已经坍塌的瓦窑,在秋后的田野中显得格外的荒凉,就像一座废墟。废墟作为一种最真实的存在,彰显着曾经的繁忙与喧嚣,那些过往的年轻在岁月的风雨中都成为了永恒的回忆。   怀念瓦窑,不如说是怀念失落的记忆。瓦窑是幸运的,它曾经陪伴着乡村走过了那些或贫穷或初富的日子。瓦窑,曾经是乡村的一道风景。儿时,我记得每个村子里都有瓦窑,而印象中的瓦窑总是破落的。在田边地头,村子的某个角落,或是池塘边,用一堆残破的砖头垒砌成几堵不规则的墙,几根细小木杆支撑着的屋架上面,盖着一些残次的瓦,碉堡般的瓦窑伫立在一侧,时常冒着袅袅的轻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气味,这就是农村孩子心中最真切的瓦窑。瓦窑里最有特点的要数那头被蒙上了眼睛在踩着泥巴的老水牛。工匠用鞭子驱赶着老牛在一个一丈见方的池子里来回游走,这个小小的永远走不完的圆圈,把老牛累得吭哧吭哧直喘粗气。乡村的阳光是炙热的,而老牛的眼里总是一片黑暗。泥巴在老牛不停地踩踏中渐渐的细了,软了。这时,工匠们便将泥巴铲出来,运送到制坯人那里,做成扁瓦和筒瓦的泥模。泥模做成后,一排排放在架上晾晒,直到干透以后,才能码放到窑里进行烧制。   一口简单的瓦,要经过很多道工序才能烧制出来。在熊熊烈火中,瓦完成了它们的洗礼,得到了再生,它也完成了从泥到瓦的转变,让在人们眼里无甚用处的泥巴成为了创造美好生活必不可少的材料。在瓦窑里做活的师傅们,浑身汗流浃背,将一堆堆泥巴烧制成一片片青瓦,把一个个枯燥的日子燃烧成火红的希望。烈日当空,却不愿到树荫下小憩;挥汗如雨,却顾不上喝杯热茶。贫穷的乡村,苦涩的日子,为了全家人的美好明天,工匠们将自己的力气毫无保留地献给脚下的这片热土。到了出瓦的日子,工匠们便从烈火已经熄灭但窑温仍然很高的窑洞里,忍受着热度的煎熬,将一撂撂瓦运到窑外。他们浑身被瓦灰抹得漆黑,只露出一排白牙,但却笑得很开心,那些浸透着汗水的瓦,将为他们换来一家人的柴米油盐。生活有时就是在繁重的劳动里得到最基本的保障,而瓦窑则为农人提供了把力气换为粮食的另一种方法,因此,瓦匠们在得空的日子,便把全部的力量都耗费在了泥巴里。这些泥巴在他们的手里仿佛具有了灵性,不断改变着自己的形态,从一堆散状的物质逐渐成型,在这个被塑造的过程里,我想泥巴一定是快乐的。它们从田地里被挖起,被踩踏,被揉搓,被炙烤,经历了痛苦的再生之后,终于有了自己的形象和名称,从而拥有了个性和灵魂。       旷野里的瓦窑,在夕阳的映照下,极像一幅色彩斑驳的油画。   瓦窑是寂寞的。在农忙的日子里,它就一直被闲置着。但寂寞的瓦窑又为儿时的我们带来了快乐。几个小伙伴吃过晚饭后,总会相约着到田野里玩耍,而田野里空置的瓦窑便为我们提供了玩闹的最佳场所。小伙伴们分成两伙,来玩“攻山头”的游戏。一方站在瓦窑顶上防守,另一方在田里稻草堆的掩护下悄悄地进攻。一旦被发现,守“山头”的队员便会想尽办法把进攻的一方从瓦窑上推下来,反正瓦窑也不高,下面又是稻草,即使摔下来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如果守“山头”的一方防线被攻破,地盘被占领了,那么便得到黑漆漆的窑洞中去呆上一会儿。窑洞里即使白天进去也伸手不见五指,且空间狭小,在里面说话会有很强的回音。人进到洞里,马上便会感到恐惧和压抑袭来,因此,小伙伴们都很害怕被关进窑洞里。因为这种恐惧,我们便决定败的一方不再蹲窑洞了,而是有一方失败后立即进行攻守转换,不玩到月上东山绝不罢休。回家后,大人们的责备当然是少不了的,但责备并不能抑制我们的寻找快乐的信心。第二天,大家便照例到田野里的瓦窑上玩耍。   庄稼收割后,新一季的庄稼也种下了,时令也到了冬季,这时的瓦窑便繁忙了起来。乡村的冬天是属于瓦窑的,那些星罗密布的瓦窑,不约而同地冒起了黑烟,在旭日初升、晨露未褪时,淡淡的黑烟慢慢升腾,然后在空中逐渐化开,变淡,显得很迷离,很空蒙。   破败的瓦窑却能烧制出质量不错的砖瓦。瓦窑是朴实的,朴实得让人几乎怱略它的存在。它就像一个少言寡语的老人,默默地注视着平静的村庄。瓦窑为乡村奉献着自己的一切,用它破败的面貌换来了村庄的新颜。   在瓦窑里,除了烧制砖瓦,还可以烧出瓦猫、泥炉等用品,在每个农村家庭里,几乎都有出自于瓦窑里的日常用具。家乡人在稍微富起来一点之后,便陆续地将原来的旧房拆除新建。在家乡流传着一句俗话:“汉人有钱盖房子”,而建造一所青瓦大房,成为了很多农人一生的梦想。有些老人,因为在世时没有能力建造房屋,至死也不肯瞑目,非要儿辈们在面前庄重地表态将来要建造一座房子后,方才能安心地离去。正因如此,瓦窑不以其破败而受人冷眼,能够到瓦窑去选购瓦片,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选瓦时,房屋已经成型,因此在选购瓦片时,农人的眼里总会放射出奕奕的光彩。   瓦窑并不总是温馨的记忆,在瓦窑里也记载了人生的悲痛。我在师范学校上学时,同村一个家里有瓦窑的女孩,在一个寒冷的冬日里,因为和邻居间的一些纠纷,她的母亲被残忍地杀害,父亲也受了重伤。灾难是在瓦窑里发生的。那个丧心病狂的邻居,带了把一尺多长的杀猪刀,将两个年迈的老人堵在了黑暗的窑洞里,两位老人甚至还没来得及解释,也不可能作出什么防备,就双双倒在了血泊中。瓦窑无言地见证了这一场血案,女孩母亲父亲的鲜血,浸染在了瓦窑的泥土里。料理完母亲的丧事后,女孩回到了学校,知道这件事情的同学都对她寄予了强烈的同情。我至今依然记得,在一个飘舞着纷纷扬扬雪花的冬日里,学校里组织了一场文娱晚会。在晚会进行到后期时,一袭白裙、略显憔悴的同乡女孩上场了,她为大家演唱的是《苏武牧羊》,当唱到“白发娘,盼儿归,红装守空帏”这一句时,女孩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痛,在台上痛哭失声,台下的同学全都潸然泪下,为了这个不幸的女孩。没有鲜花,没有掌声,女孩在同学的搀扶下退场了。整个礼堂里一片寂静,晚会提前结束了,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因为,谁也不想再用欢快的歌声去伤害这个女孩已经破碎的心。故乡那沉默的瓦窑,是否也在这个寒冷而凄清的夜里,听到了女孩的悲泣?女儿已归,而深爱她的白发亲娘,又在哪里?   进城以后,为生活和工作而奔忙,瓦窑逐渐淡出了我的视线。由于家乡有亲人,每年我都要回乡几次。我看到历经了岁月沧桑的瓦窑,依旧没有完全脱离乡人的生活,只是,它和我儿时看到的瓦窑相比,显得更加破败了,周围也长满了杂草。冬日里的瓦窑,曾经是繁忙而充实的。现在,已经没有了工匠劳作的瓦窑,顶上种了一些南瓜,在严寒中,那些熟透的南瓜,像在村野里举起的一个个灯笼。瓦窑,就像村里的老人,在把一生的力气都献给了深爱着的土地之后,发也白了,背也驼了,眼也花了,但在子孙辈爱怜的目光中,像那头永远不知疲倦的老牛一般苟延残喘。   破败的瓦窑,顽强地在乡村站立成了一道没落的风景。   瓦窑的记忆是真切的。真切的记忆总是那么真实,正是真实的乡村,真实的瓦窑,让我能够保持着做人的真实。人,不能要求太多,索取是永无止尽的,而瓦窑,以它的奉献为乡人带来了舒适而方便的日子,却并未向人们企求什么。多年之后,还是那破瓦断砖围成的几堵摇摇欲坠的墙,还是那头眸中含泪的老水牛,还是那首被乡人们唱了一遍又一遍的古老的歌。   我记忆中的瓦窑诉说着心酸,我记忆中的瓦窑记载着苦难,我记忆中的瓦窑充满了辛劳,我记忆中的瓦窑,托起了农人心中不灭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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