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说说我的祖父

　　 说说我的祖父 　　 不管怎么说，我都觉得祖父是个有些奇特的人。 　　先说能耐吧。不错，祖父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与泥土打了一辈子交道。可他也有一般人所不会的“活计”。他是方圆一二十里内有名的兽医，特别是治牛更出名。治牛是我家的祖传，祖父十来岁时，他的祖父便带他出去给牛看病，告诉他怎么寻草药。后来传入西医，祖父又无师自通的学会了中西互用。他还有自己的一套“理论”呢。他说西药是“先锋”，冲锋陷阵的把病魔扫一通，中药是“元帅”，紧跟其后把病根彻底清除掉。他治牛病在当地有好些传说，自己津津乐道的是这么一件事：六月农忙时节，一户人家来请他去给耕牛看病。祖父到了那 里，看见那头大黑牯站在坪里的毒太阳底下， 于是把牛牵到阴凉地方躲荫。可不一会儿那牛又自己走回了原地方。牛的这个反常举动引起了祖父的注意。他围着牛仔细察看了一圈，叫主家拿来一大瓢蒜子，捣碎了给牛强行灌了下去。一会儿牛拉出一大堆稀屎，精神有了好转。到下午时主家搭信来告诉祖父，牛已经能下地耕田了。祖父说这牛是冷天受了寒气，淤积在肚内。用大蒜把寒气驱除出来，病就好了。 　　祖父还是地方上的“土秀才”，谁家有红白喜事，都来请他去做去写对联。特别是白喜事，要闹上好几天。深夜祖父和人敲起锣鼓，唱着“丧歌”，大家一起热热闹闹的陪着死者。最后一夜还要举行家祭，这又是祖父的拿手好戏。所以每死一次人，除了吃好喝好外，祖父还能赚到不菲的经济收入。现在农村里养的耕牛是越来越少了，地方上死人的事却少有间断，祖父的收入也就源源不断了。因此祖父虽然今年已有8０岁高龄，却从来不要子孙供养，甚至有时还略有节余，他自己也颇以此自豪。
　　再说经历。祖父出生后，家里对他寄寓厚望，他那教私塾的外祖父从《诗经》中 给他取了“趾鳞”这个生僻的名字。家里虽不富裕，却节衣缩食的送他读了好几年私塾。他的记性又极佳， 能把先生教的“四书”、“五经”流利地背出来，即使现在这么高龄了仍能背出大部分段落。他立志要把儒家的那一套“忠、孝、仁、义”作为一生的立身之本，却不知如今的世道已大变，他死守儒家 教条注定 会碰钉子的。还是上个世纪50年代末农村刚搞初级社的时候，一天傍晚时分祖父和一行人正在地里挖土，忽然看见山头的坟山里有几点鬼火在闪烁，有人开始惊恐。祖父于是把从书上看来的关于鬼火的成因的知识讲给大伙听。有几个妇女更怕了，丢下锄头扭头就往回跑。上头于是给祖父安上个“破坏生产”的罪名，把他打成“现行反革命分子”关进了县大牢，关了二三年。“拨乱反正”后政府给祖父寄来了平反通知书，可祖父是农民，没有工资可补，其他损失也不好算。祖父接到这仅有的“一纸空文”，大骂了几声，将它扔的远远的。更具讽刺意味的是，祖父青年时期一个同龄伙伴，因赌博欠下巨债只好只身外逃。家里人不知死活，每天在家嚎啕大哭。祖父看不过去了，义字当头，责无旁贷。他自备盘缠，在外头寻找了半月有余，终于打听到伙伴已躲进某处深山匪巢。祖父于是独闯匪穴，将伙伴拉回。伙伴经此闯荡，倒是长了许多见识。不久全国解放，进行土改。伙伴表现积极，很快入了党，后来当上了大队支部书记。伙伴也没“忘”祖父的抢救之恩，“文革”中批斗“地富反坏右”时不仅对祖父心狠手辣，而且组织红卫兵将我家抄了个底朝天！这真是对祖父所信守的儒家教条的绝妙讽刺！现在祖父仍健步如初，伙伴却已埋进黄土近20年。祖父说这是天理昭昭，对自己当初的举动毫不后悔。 　　祖父的性格引来许多人不喜欢。他看不惯如今社会的许多现象，喜欢对别人说三道四，这就引起了许多人特别是年青人的反感。他们把祖父看作“老古董”，对祖父 揶揄嘲讽。家里人也时常提醒他，要他少管闲事。我就多次听见家人数落祖父：“你读进肚子里的书会沤烂不成！”可祖父的脾性很难改变。或许乡里俗话说的对吧，“爷爷奶奶疼头孙。”我是祖父的头孙，祖父在我 10多岁时候就 告诉我作对联的知识， 后来又教会我 一些农村通俗礼仪的应酬常识。我工作在外，一回家后，祖父就赶来同我谈话，谈最近遇见的看不惯的事，谈他的“忠孝仁义”。我虽然对祖父的话不敢全然赞同，可 身为教育工作者，深刻体会到近年来由于忽略了对后一代进行传统道德教育，致使社会世风日下、道德昭薄，所以对祖父的话有较多的认同。祖父 喜出望外、兴奋不已，谈起话来唾沫横飞，滔滔不绝。正起劲时，有人来请他去给猪看病打针了 ，祖父只得打住话头，很不情愿的起身离开。 望着祖父习惯性的将两手插进裤袋里，大步流星、步履匆匆的身影，我 禁不住百感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