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充满阳光的日子

原创
　　　　　　　　　　　充满阳光的日子 　　从清晨出发，当晚霞占据的最后一个山头被夜色吞噬掉时，我终于抵达了外公家。 　　迎我进门的是已近古稀的舅舅，他乐呵呵的拉我上炕歇着，然后捧来珍藏已久的松子、核桃、野果之类的小食品让我吃，煮茶要我喝……！看着舅舅满头飘动的白发，颤悠悠的背影，我心头涌起一股涩涩的滋味，这哪是舅舅？活脱脱外公的再现。 　　无论白天有多大的事，外公早晨的一顿茶是少不了的，外公说喝茶提神，长劲。 　　外公煮茶的火炉是全村子做得最小巧最耐用的，常记得上小学时手捧的火炉就是我自己做成的，其实那都是外公的功劳。外公的火炉三五年不换都一样牢固、好使。只是小时候的我总爱用手去掰那几个土坯子，火炉便呈现出一副多灾多难的苍桑感，好在一样能煮出香喷喷的茶水，这不得不让人惊叹外公的好手艺！ 　　记得每天清晨，外公把火炉点着架上水壶之后，便把我连同被褥从炕前挪到炕后，取来他的茶罐、茶叶盒、茶杯，然后吸着旱烟等待壶里的水开。我躺在被窝里看外公一会儿憋足劲吹炉子，一会儿对着旱烟嘴猛吸几口，样子笨拙而好笑，在我看得出神时外公会冷不丁捏一下我的鼻子，说两句鬼精鬼精的话，我嬉笑着把头躲进被窝里，一会儿又探出来，边蹬被子边吹外公刚烧旺的火炉…… 　　外公总会把第一杯熬好的茶和一块烤得黄澄澄的玉米面甜馍馍给我吃，我经常爬在被窝里享受众姐妹想都不敢想的待遇，和外公共进的早餐大多都是在被窝里下肚，我的童年也是这样渡过的。 　　吃饱喝足之后，我就缠着外公带我去放牛。外公家住在林区，可外公总要绕过护林区走很多的路才把牛赶到坡上，我常常埋怨外公放着既近又嫩的草偏要跑那么远的地方，外公却笑而不答。而今天外公家所在的村子已成为退耕还林的保护区，也许冥冥之中外公早就预见了吧！ 　　小时候，我最开心的事莫过于随外公去放牛。出门前，外公总要背一个大背篼，好在回家时捎一些嫩草晚上添给牛吃，而这个背篼则成为我记忆中的第一个摇篮，多少年后，有一个画面总在我梦中出，激励着我，温暖着我！ 　　梦中的一幕就是儿时生活的再现！外公在高低不平的林间小道上穿行，而我站在背篼里时而前爬，时而后仰，时而雄鹰展翅，时而金鸡独立……！这些古怪的动作令外公如醉汉一样东倒西歪走没走样，站没站像……。现在想想我都能记得外公脸色铁青，胡子上翘，嘴巴倾斜的模样，但已不记得外公是否因此而真正的生气或发怒？ 　　玩累了，闹够了的我便在“摇篮”中昏昏欲睡，等把牛赶到坡上时，外公已筋疲力尽，但外公却顾不得歇息片刻，放下背篼提起镰刀就在离我很近的地方割草去了。我却来了精神，兴致勃勃爬出背篼，跑到山坡上摘野花、做花篮、捉麦蝉、或折些树枝编帽子……。 　　最难忘的是追着一只刚出窝或寻找食物归来的野兔满坡满洼的跑，那时外公一定提着镰刀远远的看着我笑，吃草的牛群也会仰着头，甩着尾巴边咀嚼嘴里的嫩草边兴奋的“哞哞”乱叫，好像为我加油喝彩！只到我定格在某一地方时，外公便扔了镰刀飞也似的跑过来，外公知道，我笨拙的小手定会抓坏那些或熟睡、或发抖、或四散逃开，走不了几步却跌倒在地的雏兔或野鸡，我被外公强拉着极不情愿的坐在离它们几尺之外的地方，那种渴望摸一下的急切心情如同一把锄头在胸口挖一般难挨和焦燥不安。好半天功夫的“安抚”，外公见我不再闹着抱“小东西”，才又去割草。这时我偷偷找来一根木棍，小心的拨动那些“可爱的小天使”，看它们把棍子当成食物而张嘴的样子或吓得互相挤着的憨态“咯咯”大笑。只到外公一声大吼“牛吃庄稼！”我才猛然记起外公的叮咛“看好牛，别让糟蹋农田”，还没等我回过神来外公已兔子般窜过去三两下就轰远了牛，“你这娃，一点不懂事！”外公瞪着我用训牛的口吻说“人不亏地皮，地才不亏肚皮……”外公少有的婆婆妈妈，我低着头不敢出声，更不敢狡辩，从懂事的那天起，我就知道有损庄稼的事，对外公而言就是天大的事！好在外公见我无语便悻悻离去，而我确实已后悔的肠子都变青，便乖巧的看着牛吃草，再也不乱跑，更没了逗那些“小家伙”的心情。 　　当太阳赤裸裸的从头顶直射向地面，再也没有早晨的矜持时，外公背篼里的草已满的装不下了，要用一根草绳绑着才能背回家，牛肚子也像吹起的气球一样涨得鼓鼓的，我饥肠辘辘的催着外公回家去。外公边收拾镰刀边哄着我，然后背起高过头好几倍的草背篼，一边吆喝牛一边牵着我往回赶，回家的路是漫长的，甚至有些遥远。走不了几步，又累又乏又饿的我便死活不肯抬脚，早忘了出门时信誓旦旦的承诺“自己走回家，不让抱”，而外公也一次次的相信我的承诺，可结果如出一辙——外公背的草背篼，怀里还要抱上我。偶尔有一次抱回家的还是鼻青眼肿，满身伤痕，在给外婆状告外公时，总不忘搭上那头该死的老黄牛。 　　老黄牛是外公家养的最温顺，最老实，最有爱心的一头母牛，外公家的牛都是它的子孙，但它一点也不好大喜功，默默的吃草、生儿育女、耕作农田、甚至走路也安分守己，其实这便是祸端的根源。有了老黄牛的默默造成了我的燥动，走的高兴时便拽住牛尾巴让牛拉着走，幸运时安然无恙的回家去，可大多时候，被牛屁股撞了脸，让牛蹄子磕了脚，或被牛屁熏的头昏脑涨，若遇到消化不好牛拉肚子的时候……。哭着喊着回家的一幕常常上演，外公被数落的情景也历历在目，而今天想起却有一种幸福的要流泪的感觉。 　　外公对亲人的呵护从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就能感受得到，对邻居朋友们也是出了名的热心肠，无论谁家有“红、白”事，外公都是从头到尾的帮忙。砍柴挑水的力气活，外出购物的跑腿活，取馍馍端盘子的零碎活外公样样都干，其实外公干总管那是叫把钢用在刀刃上——只叫一个好！而我却陶醉于村子里死了人守灵的夜晚。 　　每次有外公守灵的夜晚比唱大戏还要热闹，无论男人女人还是大人小孩都喜欢围在外公身旁，或站立或盘腿坐在地铺上听外公说书，这对于失去亲人的主家也是一种宽慰，故而对来守灵的人也倍加亲切。外公把帝王将相的佳话、善恶活灵活现的说给自己的邻里乡亲。时不时还抖个圈子，让大人小孩急的大叫“后来呢，后来咋样了？”外公慢腾腾的吸一口烟，喝完主人递来的茶又笑咪咪的开讲了。是外公让那些从没走出林子的人知道并记住了“诸葛亮，曹操，林冲，武松……”一大批风云人物，在他们纯朴的本性里又加了一条——忌恶如仇！外公讲得兴起时，还伴有手势、表情，时而有帝王的开怀大笑，时而传来“夜走麦城”时如泣如诉的风雪伴着低沉的马蹄，时而有“大破天门阵”时兵刀相见的厮杀，时而传来岳母铿锵有力的叮嘱“精忠报国”……！听者屏息，闻者止步！就连躺在屋中央的亡灵好像也露出了微笑，急着赶着投胎去，好活生生坐在外公对面听他说评书！我常常坐在外公怀里享受别人用羡慕甚至崇拜目光的洗礼，也一点不觉得死人的恐惧。 　　常记得冬天寒风刺骨，人们都赖在家里暖热炕，或找个太阳照着的墙角落打扑克、掀牛九享受一年里难得的轻闲时，外公已在果园里忙活了，修剪枝条，分树叉（用细绳子将挨得很近而又不能剪掉的树枝绑着分开，挂果时就能吸收到阳光的照晒）、刮生病的树皮然后再涂药……。每一个程序都耐心而精细，与儿女打闹争吵时外公大发雷霆的样子比起来简直判若两人，孩子们无法理解外公对树比对人好的行为，无论表现出怎样的不满，可外公还是一如既往的护理着树，修剪树枝，上粪，灌水。 　　上粪，灌水的土坑是天不冷地没冻时外公就挖开的。你别小看这个围着树身的一个大土坑，其实它的学问可大着呢！外公说土坑不能太深，太深天冷时会伤了树精，再灌水施粪不冻死就是奇迹，更别说结果子了，但太浅也不行，上的肥料吸收不上，功夫白搭还养些杂七杂八的野草，得挪出时间拔草就更麻烦了。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喜欢看外公干这些活，他说冬天的果园冷冷清清看到的是黄叶和枯枝，但这一切都是为春天满园子的花香孕育力量，储存养份！人也一样，只要能经得住冬天的鞭打，那剩下的任意一个季节都是精彩的！外公这是从戏文里看到的还是“四大名著”中的那个厉害角色说过的一句话我是不明白的，直到今天，外公离开我们已二十多年，连同他的果树已老的换了一茬又一茬，我还是不能明白，因为我总是徘徊在人生的冬天不敢举步，外公不会看到吧，他要看到该多伤心呀！ 　　多年以来，我时常沉浸于和外公的日子。每当有一点点的成功忘乎所以时，好像外公就站在我面前“老老实实做人，踏踏实实做事！”当我因一点点的不如意失落，萎靡不振时外公的话又萦绕在耳旁“只要尽了最大的努力，就无怨无悔，无论结果如何？都要以平常之心对待！” 　　想外公的日子宛如一股甘露沁人心脾，又似冬日里一缕和煦的阳光暖意融融。我常常感动于外公本本份分做人的平和之中，感动于被宠着护着的美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