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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蓝眼睛的湖

2022-01-14叙事散文爱晚亭
伸出双手想拥抱,却穿越而过,留下的潮湿印痕,潜藏进了渐渐远去的青春里。                    —— 题记想起水,一个古老的话题,在秋雨绵绵的季节里。或许因了窗外纷飞的雨,或者因了昨晚那个关于父亲的故事,或者,本无原由。只是,……

  伸出双手想拥抱,却穿越而过,留下的潮湿印痕,潜藏进了渐渐远去的青春里。                    —— 题记

  想起水,一个古老的话题,在秋雨绵绵的季节里。或许因了窗外纷飞的雨,或者因了昨晚那个关于父亲的故事,或者,本无原由。只是,在飘飞的雨里想念一些过去的事,却让人心情飞扬起来,起起落落间,将伤悲和快乐凝结成了穿越光阴的隧道。

  水对我是无比宽容的,我一直这样认为。在心里,一个深藏的遥远记忆里,一些不愿开启的情节,总会在不经意间出走,难以防范。此时,一轮圆月下,风轻轻推开成林的芦苇露出水面,印出月皎洁的脸庞。朦胧,雾蔼,温情,祥和暗生,渐渐隐去了心里的旁杂思绪,一望无垠起来。接着,一个划卡盆的矫健身影闯入了,穿梭在画面中,如一片飞舞的苇叶,飘来飘去,轻盈如风,顿时有了水天辉映的美,只是一片风声停不住,轻舟已近想念来。记忆划出的涟漪荡在层层叠叠的芦苇上,忽明忽暗的天地间,已然看见父亲划着卡盆朝我驶来了。

  曾经,一直不愿回忆那个年代,以为生活的苦只有忘记才是最好出路,殊不知,多年后,这样一份拒绝竟然变得甜美起来,甚至有了怀旧的心境。虽然那个年代对我来说无法评判,却并不防碍怀念,可父亲就深受其害了。因为成分,六十年代的高中生遭级级下放,最后,成了博斯腾湖打渔队的一员。风里来,雨里去,一干就是七八年。因为生活没规律,父亲的胃有了毛病,后来,胃药707就没离开过他。然而,那段贫瘠的日子却给我生了双蓝色的眼睛。母亲担心是眼疾,带我去看过医生,结果很正常。直到现在,父亲说到蓝眼睛,依然一脸的自豪。曾经一直认为父亲的胃病伴着那段日子在记忆里疼痛地打着结,而蓝眼睛才是生活的最美馈赠。然而,多年后,那段日子鲜活得令人向往,父亲的胃病也好了,而蓝眼睛却近视了,如此逆转的结果有些让人啼笑皆非了。

  现在,在经历过生活的难后才觉出,一望无垠的博斯腾湖里,远离凡尘俗世的父亲一定快乐得如游弋着的鱼,自信从容。然而,生活的构成不仅仅只有快乐,更多的却是生存带来的压力。父亲亦如此,不论如何快乐,如何自如,终逃脱不了生存的重压。在有了弟弟后,母亲无暇照顾我了,父亲便将不满三岁的我带上了打渔队。就这样,同父亲一起飘在博斯腾湖上,去向天向水索要一份属于我们的生活。

  那时,打渔队的落脚点选在湖的碱滩上,屋是芦苇搭的,床是芦苇铺的。当我第一次出现在打渔队时,引来一阵轰动,之后,只剩责骂。后来才知道,打渔队没女人上去过,就别提孩子了。而那用一个树干雕出来的卡盆,足有三米多长,成年女性都不敢坐,就连老手也时常会在起风的日子被翻了的卡盆扣住。而父亲却将小小的我放在船头,从容驰骋在博斯腾湖广阔的水面上。想到这里,感受着记忆中迎面吹来的风,不愠不火,而我们所到之处,总会惊动觅食的鸟儿展翅飞翔。风中,开花的芦苇点头微笑,听鸟儿的鸣叫划过水面,蓝色天空的倒影在水中无拘无束地游动,于是,天水间的我们,顿时有了自由飞翔的感觉。

  如此熟悉的场景在记忆里一遍遍闪过,于是,心便一次次配合着重新演绎,再次经过。重温的感觉除了美好,已然找不出其他味道了。

  记得初到落脚点的第一晚,睡在没有母亲的床上,一翻身就哼哼唧唧着,于是,只得僵硬地躺着,不敢乱动。这份拘谨,还有耳边的磨牙声,以及时断时续的梦话,教我不得不睁着眼睛等天明。记得夜里有人起来,我曾偷偷坐起观望,之后,又轻轻躺下。黎明时分,屋里有人醒了,我便再次坐起,早起的人们惊呆了。而我只是坐着,看人们进进出出,不哭不闹。在大人眼里,我的行为一定很痴呆。现在也无法明白,那时小小的自己,脑海里究竟浮印着什么,可以这样安静?!后来,父亲醒了,我依然很静。其他人陆续出门去取前一晚下的网。父亲将我拾掇好后抱上卡盆,也出了门。

  清晨的印象尤其清晰,屋,水,流云,以及青翠的芦苇,无不亲切清新,到是前一晚如何去的打渔队却想不起来了。坐在父亲乘风破浪的卡盆里,心是欢喜的。那小小的船,尖尖的两头,我在这头,父亲在那头,桨在父亲手中有节奏地划着,船便快速离岸起航了。

  路上,父亲问我:今天会有鱼吗?
  我:有!
  父亲:大吗?
  我:很大。
  父亲:哦,有多大?之后,一脸微笑。
  一双小小的手伸到身后努力比划着鱼的大小,稚嫩的模样引来父亲阵阵爽朗的笑,跟着我也笑了。那些飘撒在湖面上的笑声,毫无疑问地融汇进了将来的日子里,温暖得如同一道光,将无法预知的前方慢慢照亮,之后,陪伴我们一路前行,不离不弃。

  果然,取第一个网时,一条很大的鱼在水里挣扎。在和父亲的争斗中,卡盆摇晃着,旋转着,而我没有丝毫怕的念头。接着,父亲努力平衡之后将鱼拉上卡盆,横亘在我们之间。仔细打量成了俘虏的鱼,感觉它真大,竟然将我和父亲之间的空白处连接了,可它最终还是臣服了,不由得兴奋起来。接着,去其他地方取第二条,第三条。记得将第三条鱼取上来放在卡盆没多久就又翻动起来,不停甩着尾巴,结果,脸上身上粘满了鱼尾甩来的水,吓得我放声大哭。后来,父亲回忆说,那是水上日子里我仅有的一次哭泣。

  记忆在那一刻停留的时间一定很多,直到今天,还能看见卡盆中的鱼在跃动,感觉到湖面上有风吹过,一脸的安慰状,而我,一直在流泪。

  因为年纪太小,飘在水上时,更多时候我在酣睡。小船轻轻摇,悠悠晃,阳光暖暖地照着,睡意总是不请自来。于是,父亲便用韧性好的芦苇和纱布在我坐的船头支起了一个小小的棚,勉强遮挡刺眼的光。很多时候,我在船的行进中醒来,又在船的行进中睡去,如此反复着,没丝毫的不适。小小的我一定习惯了小船的摇荡,而且能够安心地睡。因为我知道,小船上,我在这头,父亲在那头。

  后来的记忆断断续续,模糊了。冬季到来时,我们上了岸,预示着那年的水上日子的彻底结束。来年时,父亲独自一人飘在风雨里。可是,与水有关的情节却没简单结束。几年后,父亲落实政策做了老师,离开了那片湖。但依然会在闲暇时去那里捕鱼,次次希望我去,在父亲心里,我是好运的,有我同去,他就能捞很多很大的鱼。上学后从母亲那里才知道,父亲在打渔队时常会发雷管用来炸鱼。而我在水上飘的那段日子却一次没经历过。父亲解释说:带着你可不敢用那家伙!为了弥补这个遗憾,小学毕业那年生日的夜里,父亲为我点放了全连最响的“炮仗”。听母亲说,炮声响过后,窗都颤抖了,而我没丝毫的怕。上了高中,父亲的习惯依旧没改。记得一个周末,父亲定要我同去,便依了他。去了才知道,父亲准备了雷管和炸药。那个被称做炸药包的东西还未沉入水底便炸开了,一声清脆的巨响,水面炸裂成花样,并被抛了起来,我需仰头才能望见全貌。之后,白色的水飘忽着,簌簌落下,一会儿便恢复了原状,如同交响乐的音符,教人体会到异军突起的高潮后回归平静。这仅有的一次经历却教我不停思索上了,那一刻,水是开心还是沮丧?是引亢高歌,还是痛苦呻吟?高处与低位间的感受会有何不同?然而,水就是水,高处是水,落下依旧是水。这演绎至极的水,教人惊异于一份骤变后的平静,更惊异于一份感触,一种震撼,甚至,还有了点点的心动。我明白,水还是水上日子里的水,只是父亲的神奇演奏让它有了短暂的变化。可起落之后的平静回归如初,一定是父亲有话要说了。

  不出所料,随着长大,经历的事情越来越多,顺与不顺交替出现,却是不顺最多。一点点的,离家越来越远,最后,彻底离开了生我养我的故乡。记忆中,生活最本真的模样,却在时间的萃取下失去了曾经的苦,心在光阴和思念的浸泡下渐渐演变成了湖,甚至,好与坏的骤变不过是父亲点燃的炮仗,起落之后便恢复了它应有的平静,犹如常态了。

  此时,感觉那船一直都在,从未离开,在我们驾御下一路前行。随着时间的流逝,我长大了,船跟着长大,到是父亲衰老了。荡漾在时间的河流上,看见父亲摇着桨,还是那般遒劲有节奏,船却少了几分轻盈,而我和父亲间的距离已不是一条鱼就能轻易连接了。可小船依旧尖尖的两头,我在这头,父亲,依旧在那头。


2008-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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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爱晚亭 于 2008-11-6 10:04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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