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抒情散文

[原创] 沿着希望去远方

2022-01-14抒情散文汤如浩
沿着希望去远方汤如浩至今,其实我仍然不知道大哥他们是怎么打工的。就像他们不知道我是怎样教学和写作一样。多年来,从离开家乡到外地求学起到现在,我一度念想,经历过厮闹玩耍的童年和少年时光,我和大哥他们之间曾经了然于胸的过去,到现在,又残留了几分……

         沿着希望去远方


      
          汤如浩   至今,其实我仍然不知道大哥他们是怎么打工的。   就像他们不知道我是怎样教学和写作一样。   多年来,从离开家乡到外地求学起到现在,我一度念想,经历过厮闹玩耍的童年和少年时光,我和大哥他们之间曾经了然于胸的过去,到现在,又残留了几分呢?我们一同在毒日头下从事过的艰苦劳作,他们是不是也以为,仅仅成为一段很是遥远的过去?或者,我们一并嬉戏玩闹的日日夜夜,已经渐行渐远,甚至连模糊的背影也不曾留下?我也仔细地进行过揣度判断分析,最终我得出的结论是,事实上,现在,我对他们的生活的实际状况还有他们的经历,其实只有一些模模糊糊的印象,源于疏离,更源于距离,因为无法深入内里,仅仅漂浮在表象,我和他们是在逐渐隔膜的。虽然,我的根还在那儿,我的乡村在那儿,我的母亲在那儿,但是,我却与他们在一点点远离,这样的远离不是地理上的,地理的距离远远不能解说这一切,更与语言的交流无关。   是的,作为一个在小城镇匆忙谋食的一员,我们忙乱的脚步不容我们停下来一一观望和体悟,审视和思考有时是一种很奢侈的事情,匆匆忙忙的蜜蜂会思考吗,忙忙碌碌的工蚁会思考吗?它们一生都在赶路和工作,为自己,也为他人。我觉得我也是这样,虽然我从事着一种很微小琐碎的事情,但是我必须投入,为了生活和与生活有关的更多东西,我心无旁骛,所以我没有认真去感受与我有些距离的东西。投入有时使我身心疲惫,自顾不暇,这样造成的必然结果是,我往往会忽略周遭的一切,可能是季节的变化,花香鸟语,风霜雨雪;可能是人间许多温情的东西,真纯的友情,温暖的亲情,还有其余无法言说的东西,当然,也包括大哥他们,打工或者其他的什么。   而他们,总会有一段时间,在他乡,在远方。每年春耕过后或者春耕开始不久,他们像候鸟一样,又会开始新一轮的迁徙,迁徙到远方,迁徙到物质世界充满希望和诱惑的远方。这样的迁徙有时是茫无目的的,向南或者向北,坐班车,坐火车,也许会步行,带着简单的行李和很少的钞票,混入滚滚的人流中,义无反顾,前方的路途他们也许娴熟无比,走过很多个来回;也许陌生,陌生得甚至熟悉的泥土也很隔膜,但他们必须去走,在乡村,这种年年如是大范围的游走,已经是约定俗成的惯例,谁都没有例外。大批的人,像大哥他们,离开乡村,可能走向另一个乡村,也可能,走向荒凉的大山深处或者繁华的都市地带。我有时候想,电视里报刊上每年出现的“春运”这样的字眼,肯定与他们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我已经记不清楚大哥他们开始打工的具体时间了,十年前?十多年前?二十年前?我早就不甚明了。我只记得,无论是我在学校里皓首穷经,孜孜以求,作为学生企及跳出龙门的时候,还是为了生活拼命奔波,又重新步入学校成为一名教员教着学生的时候,我的意识里,大哥他们早就在异地他乡,在那里,从事着繁重的体力劳动。他们的知识和技能笃定不可能为他们带来更好的机会,远方,等待他们的,只有繁重的体力劳动,这不容置疑。他们在我的脑海里,他们只有着淡淡的影子,在远方,骄阳下挥汗如雨,泥泞中艰难跋涉,只能如此。只有在每次匆匆忙忙返回老家看望父母,看到他们人烟稀少的院落,我才恍然大悟,兄弟四个里面,有时会缺少一位,有时两位,或者三位,在母亲断断续续的叙述里,我脑海里会留有片段的镜像:在建筑工地,在矿山,在砖瓦厂,在铁路工地……我也会想象,低矮的工棚或者难以下咽的饭菜,菲薄的工钱或者繁重机械的劳动,如此等等。   每年的秋天,庄稼的金黄的消息通过电话线传递过去,带着浸满汗水的纸币和编织袋中的简单行李,他们回归。疲惫的身体,慵懒的眼神,挥之不去的异地他乡的尘埃,沉淀着,厚积着,也传染着提醒着每一个人:外出打拼的生活很是不容易!满目所见,每个人都是这样。也有喜悦,比如一件为媳妇带回的廉价的新衣服,引得人们驻足围观;比如为孩子专门在城市的超市里购买的一大塑料袋各种小食品,迎来孩子欢天喜地的跳跃;比如那一沓塞在媳妇缝制在裤衩上的口袋里的粉红色的纸币,散发着诱人的光芒。这个时候,家人或者邻居,脸上都绽放出秋天特有的菊花。这个时候,他们只是略微提及一下打工的艰辛,但更多的,在他们口唇间跳跃的,是打工期间总是说不完道不尽的逸闻趣事,繁华的都市里的种种,建筑工地上的种种,荒凉深山的种种,有时,我揣度他们把外出的劳作当作了旅游来看待。   暑假末了,大哥和弟弟先后回家,在父亲破旧的沙发上,他们穿着绿色的迷彩服,还有绿色的胶鞋,看着他们仆仆的风尘,我无话可说。我只有静静的坐在旁边,观看他们,倾听他们。我知道,我不是一个细心的人,更不是一个细腻的人,我沉静,沉默,没有过多的语言修饰我所处的场合,因为我本来就是讷言者,这是一种怎样的情形?观察不可能深入内心,更不可能步入现场,我只有依赖我有限的想象去弥补他们外出打工的现实场景,但这些想象是片段的,游移的,无规律的,我在责怪自己匮乏的想象力的同时,也会想方设法为自己开脱:现场本来就不在当下,而是成为一种瞬间消失的过去,而这种过去,无法还原。何况,即如我,我们,没有感同身受,所有的语词都是贫乏的,思想肯定苍白,其余的,简直就不值一提。   秋收的信息是一个无声的命令,即使那些在现代的通讯工具无法覆盖的深山,也无法隔绝他们每年秋天的归期。乡村里留守的老幼妇孺,不可能担负起繁重的秋收劳动,这也注定他们会像南飞的大雁那样,从不同的地方,不约而同地回归,即使是在打工的地方,还有一份收入不菲的事情,他们往往不会恋战,而是全身退出。从这个意义上说,他们注定还是农民。我曾经记得一位身价已经逾百万的同乡,每年的秋天,他会坐着油亮的小汽车回家,而身后跟随的,是高大的康拜因和他手下的诸多兄弟。我想,这样的情形已经远远不能用庄稼的收入多少来评价,它是一种宗教般虔诚的仪式,深层的东西,只有静静的思考方可得出点滴的结论。   就像很多外出打工的人一样,他们是为了生活得更好一点,更多的人的想法,就这么简单。这不需要号召和发布信息,外出的收入肯定远远高于呆在家里侍弄庄稼,一月,两月,半年,甚至更长的时间,他们走向远方,带着简单的念想,功利的打算,还有满怀的憧憬和希望,一年年,就这样走过来。砖瓦房盖起来了,闭路电视线拉过来了,电话架起来了,他们腰中也有了新款的手机,带mp3、mp4的那种,乡村的小巷中,时而会响起流行歌曲刺耳的音响。摩托车突突驶过街巷,屁股上冒着黑色的烟雾,小县城的超市里,看得见他们大把出钱的身影,衣服时髦了,发型摆酷了,有时还可以在方言堆里,听得见几句标准的普通话或者是难听难懂的外地方言,外界的信息,像流行的一切东西一样,毫无例外地出现。   是的,是远方,成就了每个打工者的梦想,在付出体力劳力的同时,他们有所收获,正如他们曾经期望的那样。他们收获庄稼,收获辛苦付出的应得回报,用以解决乡村中钱币稀缺的困顿,他们修建高大宽敞的平顶房,他们把孩子送进城里的学校,他们像城里人一样,偶或走进叫做“农家园”的小城饭庄,美美地享受别人享受过的美味佳肴……在西部偏僻的高原,他们甚至可以取笑那些貌似城里人的但又忙忙碌碌无暇旁骛的普通的职员,比如像我:你到过广东吗或者云南?你到过上海吗东北吗?你看见著名歌星登台表演的现场吗?你吃过粤菜吗登过峨眉山吗?没有?没有你怎么整天找不见个人影子,你以为你是国务院的总理!我想他们这样的言谈绝无恶意,因为,每年的秋天,提着一扎啤酒和你大碗喝酒的,就是他们。他们里面有大哥,有弟弟,也有那些幼年一起玩泥巴的某一个人,总会在我回归乡村的某一个黄昏,和我啜酒促膝长谈。   现在,当我写着这些混乱的话语的时候,我仍然无法准确地对他们经历的一切有一个清晰的概念,就像他们无法对我从事的事情有一个明晰的了解一样。他们知道我多年来不曾间断涂鸦的拙劣的文字背后隐藏的炽烈情感吗?他们清楚在看似平淡的校园生活中滚动的隐隐暗流吗?他们明白我匆忙的步履中多年来一直附着的焦灼吗?……准确地说,不能。我也不能。我只看见一些表象,我只看见他们混在芸芸众生中来来去去的身影,我只能想象在远方,他们从事繁重体力劳动的瞬间场面,其余的,情感,思考,深度的意识,细微的考量,统统是阴晦的,潜藏的,私密的。正因为如此,我对类似题材的文字,有一种本能的排斥,不仅视觉,还有心理。   但我知道,我们都一样,我们都在自己的现场,可灵魂深处,给远方留下了小小的方寸地。是远方,给我们一些期望,给我们一些想念,正是在它一再的蛊惑里,一年过去又一年,我们心无旁骛,凝目眺望,或者踽踽独行,走在路上,物质的渴求或者精神的餍足,只不过是它们的衍生物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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