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窝鸡

　　小时候，我最喜欢看母亲孵小鸡。隔壁邻居们的老母鸡抱窝了，总是相约一起孵小鸡。

这次母亲和大娘相约一起孵化小鸡。从选鸡蛋在灯光下或是阳光下照射里面的圆圈影子时，我就跟着母亲忙出忙进，学着她的样子左手拿鸡蛋，右手拦住光射，就能清晰地看出哪些鸡蛋是能孵化的主儿。把抱窝的老母鸡抱进母亲给它准备的温暖小窝，我就等着小鸡出壳的日子 　　小鸡们一个个叽喳着出壳了，母亲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捧出来，像是捧着刚诞生的婴儿那样，我多次想伸手过去帮母亲一把，总是被她严厉地制止。直到无数次的教导交接示范后，我才颤颤抖抖地捧起一只小鸡。它柔弱的躯体在我的手心里，有微小的温度袭来，真担心它会脆弱地死去。正在我担心之余，顽皮的妹妹脚下已死去一只小鸡了，小鸡腹内的蛋黄都还历历在目。母亲一顿喝斥，我们再不敢近距离地站在鸡窝前了。
　　母亲用细小的凤尾米粒喂养刚出窝的小鸡们，毛绒绒的样子到处觅食，发出叽叽叽的声音。母亲怕它们受到外界的伤害，就编织一个大大的罩子当作它们临时的家园。我们隔着空隙偷看它们，母鸡妈妈一觅到食，就发出咯咯咯的呼唤声音，小鸡们一群地涌上去，争食母亲赐给的美食。若是你伸手进去，母鸡第一个回应就是用嘴啄你的手，并有全身羽毛立起之势，我知道那是母鸡妈妈生气了，赶紧索回手来。
　　这是大自然界第一次传递给我的母子之间最原始的爱。
　　邻居大娘家孵的那一窝小鸡，不知是什么原因，几十个鸡蛋最终只换得三只小鸡。更糟糕的是老母鸡也病死了，真是屋漏遇上连绵雨，祸不单行啊。大娘就来与母亲商量，想给她们家那三只可怜的小鸡找个后妈，把两窝鸡合并合并的意思。母亲当然爽快地答应下来，然后她们两人就开始张罗这事。母亲抓出一把食边撒边叫唤，我们家的老母鸡带着一群颜色各异的小鸡齐刷刷地向母亲奔来，它们早已习惯母亲以这样的方式向它们投递食物。大娘把那三只小鸡好弄歹弄，终于弄到老母鸡的身边。
　　我心想那三只可怜的小鸡终于有妈妈了，正在这时，奇怪的一幕出现了，鸡妈妈用一种仇视对敌的眼神看着这三只小鸡，并有进攻之意，而其他的小鸡也不肯与它们亲密靠近，似是有意的疏离。最后，这三只小鸡就只能被隔离在一个圈子之外啄食。
　　经过几天的磨合，母鸡不再视那三只小鸡为怪物了，只是不肯给它们母爱的感觉。三只小鸡跟在鸡妈妈的后面到处逛来逛去，只是中间有段适当的距离。它们不敢离得太近，生怕自己受伤，却也不敢离得太远，害怕自己失去这个组织。母鸡觅得虫子什么的食物，咯咯地从嘴里吐出来，它自己的孩子们争相去吃，只有那三只小鸡从来不敢去争抢，有胆大的一只走近几步，最后也只是停下来张望，眼睛里满是羡慕。
　　看着三只小鸡孤独的身影，我幼小的心灵涌起无限的同情，母亲每让我喂鸡，我总是刻意地多撒向那三只小鸡的身边。可是霸道的母鸡带着它的孩子们马上就占领了它们的食物。三只小鸡在抢得几粒食物后，刻意地向后退去，象是要让出手中的领土以示得到和平。
　　邻居的叔伯大娘们都在议论这两窝鸡，其实已是合并成一窝了，因为是两家人的，所以大家还是习惯称呼那两窝鸡。最后大家得出一个结论就是：“各窝鸡才会拢各窝鸡”。我还清楚地记得三奶奶挑着水桶从门前经过时，嘴里啧啧啧地说出这句话时的样子。
　　后来，邻村里有个人去逝了，留下年轻的媳妇和两个孩子，无奈之下媳妇找了个与自己境遇相似的人改嫁了，两头照顾两头跑。结果是凑合过日子的两个人心并不在一处，各人都只想着自己的孩子，孩子们也不可能亲密地相处在一起。中间隔着一段难于逾越的沟渠，谁也不肯向前一步。无限的苦衷谁人说去？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谁也断不清这清官难言的家务事。日子总是还得过的，不幸已降临到彼此的头上，再不能经受一次不幸了，就这们貌似幸福地过着吧。发出的感慨也只能是那一句“各窝鸡才会拢各窝鸡”。
　　我想这可能是人最原始的动物属性吧，母鸡毫不隐晦地表露出来了，而人只能隐蔽地私秘地慢慢渲泻。如此说来，这是动物界最基本最自私的一种排他主义。只要人类还存在祸福，这些残缺就是无法回避的现象。但愿人类哪天剥离了这点自私，把心中的大爱撒向人间，就更能彰显人类创造世界的伟大了。
　　 [ 本帖最后由 叶浅韵 于 2011-12-7 21:47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