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城

我和我的城
武志强

　　一个人在他的年轻的时候，总是有所激情和冲动的，我也不例外。我已经在这座城市生活了多年，但我始终没有能够融入其中，而总是在它的边缘徘徊。
　　渐渐的，我就是一个城市的观察者，同时也是它的思考者。我是相信我们同命运的。因为不会无缘无故地就在你身边出现一个城市的。它既然能站立着出现，那它也能因倒塌而消失，沦为一片废墟。一个人思想的力量是强大的，有时单凭他自己就能完成这样一个过程。没有做不到的，就怕你想不到。我们不过是在废墟上生活，只不过这个废墟我们一时还看不到而已。
　　年轻的时候我就来到这座城市，但我一直生活在这个城市的边缘，而很少进入它的内里，我想我只要有足够的信心在它的边缘观察它就行了。你想深入一座城市，那是需要找到一条深入的路径的，而且你的需要得非常迫切，否则你将会没有动力去深入这个城市，就是说你深入到它的内里是要干什么呢？是有什么在强烈地吸引着你呢？非去不可呢？你得给自己找到一种正当的理由，这理由将来自你心灵的深处，在静夜里把你从睡梦里敲醒。
　　这个城市有无数的单位，有无数的单位的大门，但注定会有很多的门与你无缘，你至死都不会进入，你只是在它的外面路过。当然，即使在一个让你充满失望的城市，仍会有一些门让你犹豫不决，徘徊在它的外面。我找不到一条确定的路，让我能够进入城市，让城市成为我道路的目标。但我希望有一天，我能够把自己的情感交付出去，让城市成为我情感的一部分。
　　一个人对一件事物很难有持久的热情，如果他在时间的洪流中表现出了这样的热情，那他就不再是我眼里的一般的人，而是成为某些特殊的人，对文学的爱好最初体现在我身上，它一方面在我身上蓬勃生长，另一方面也使我别的能力在退化、萎缩，当然我并不是说我就有文学的能力，我只是有文学的需要，你可以说这也是一种癖好，但这种癖好只会使我的面容日渐灰暗，离开人群，变得遗世独立，与这个社会格格不入。或许是我没有找到一种正途，一种能够切当融入这个社会的途径。而只是在这个社会的边缘，就像是在一座城市的边缘一样。
　　更多的时候，我其实是遗忘了这座城市的，我只沉溺在自己的生活中，它日益发达的功能与我没有什么关系，仿佛它是遥远的另一星球上的事物。是我自觉的游离于这个城市，我只是偶尔能看到它一时间的热闹和繁华，那些热闹和繁华的气氛并不曾感染我，我也没有为此激动。
　　这个城市什么都没有给予我，现在的我还是一无所有，一个人放弃自己也是容易的，忘记身边的这座城市也是可能的，在一个城市生活，你似乎只有找到一个圈子，并加入它，才能证明自己还是活在这个城市的，但是我没有，我自觉的把自己从这个城市大大小小的圈子里游离出来，成为城市的独行者。举目城市是一片钢筋水泥的丛林，也是一片没有生机的荒漠。那么我来到这里是要寻找什么呢？这个问题我至今还没有解答，我想我也不需要解答，因为我并不是为了一个解答而来到这个城市的，但是我能感觉到我的使命在渐渐丧失，就是说这个城市并不需要我，没有我它照样好好的。我在这个城市走着，我已经一天天的在忘记自己，忘记身边还有一个城市。
　　虽然我在失去自己，但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可怕，本来嘛，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我，只是后来，因为一个偶然我才出现的，我既然可以出现，那我也可以消失，把自己像泡影一样消失，让世界回到没有我的状态，那岂不是很好么。无论白天还是黑夜，现在我脑子里已经没有什么想法了，我本来来到这世界上时就没想法的，现在好了，我走了一遭，终于把自己弄得没什么想法了，我又回到了原初的样子。岁月把它给予我的又都一一收回去了，就剩下我赤条条一个，在一个城市的边缘，我已经没有要进入一个城市的念头了，这样也好，我因此而轻松，望眼前，这是一个陌生的城市，岁月纷纷而逝，只让它更加陌生了吧。
　　城市曾经是让我向往的地方，现在只成为我的负累，所以我更愿意把自己从这个城市的甲壳中解脱出来，我或许还能蜕化出来，获得一次新生吧。其实所谓的新生更多是自己的一种幻觉，就像是从一种死亡里幻想着再活来，不过是要以一种新奇的眼光来看这个世界，就像一个人来到了另一个星球，重新打量一片荒芜的场景。就像一个新生的婴儿第一次睁开眼睛打量这个世界。我现在是有厌倦之情了，所以我才背离这个城市，让它庞大的建筑在我身后隐没。特别喜欢荒凉、荒芜、荒漠的词汇，因此在这些场景中才能看见我自己的影子，我是愿意让自己出现在一片荒芜中的。世界有一双神秘的手指引着我，指引我有了今天，指引我来到了这儿，目睹此世界的荒凉。荒凉好啊，世界本来就是荒凉的啊，繁华是后来人为的结果，而城市又笼子似的把繁华收留着，并且养活着了，而繁华其实是孤独的，骨子里是荒凉的，我常常在繁华中行走，内心里所体验着的是一种刻骨的荒凉，那荒凉的气息逼人啊。
　　我们在繁华上飘浮，最终只能落到一片荒凉之地。一个城市消失了，更多的城市或许会诞生出来，但因此更多的荒芜也会产生。我是进入了这些荒芜的，我只是又走了出来，反观这些荒芜，得出了一种荒芜的哲学，就是这世界上没有永恒的繁华，所有的繁华迟早都是要去的，要归入黑暗的，就像日月轮转，把白天交给了黑夜。我也会把自己交给虚无，因为世上原本就没有我，我本来就是虚无的。一个城市在我后面毁灭了，这是我要消失的代价，只有这样才能成就我自己，而我所要成就的也不过只是一个苍凉。
　　在城市里，或许每个人都有他说不尽的苍凉往事。但是很少有人诉说，人们在这个城里已经习惯了沉默，无意中达成的一个默契是，诉说只会扩大无边的悲伤，而不说则可以获取一份内心的安宁。我是不识时务的说了，同时感觉自己老了。在这个城，你只要说出，就会感觉自己已经老去。在这个城市，我已经没有了热情，开始变得冷漠，仿佛由此我就遵循了城市对生活其中的人的要求。
　　在这里，我就没有过年轻的时候，我一来这里的时候，就感觉自己是年老的，这里也没有儿童，因为没有经历儿童时期，人们就都直接老了，进入了老年期，城市也一样，在城市诞生的同时，也开始着它的衰老和没落，我是见识到这样的衰老和没落的，所以此刻我很快意，因为我感到自己并没有被抛弃，像是找到了伴侣，我们同路，我们一同经历此城的衰老和没落。
　　内心的冷漠告诉我，有一天，风卷残叶，尘埃落下，我们也将一同消失，彼此互为见证，直到这世界上再也没有了我们，同归于荒芜。
　　但是城市将会存在下去，从它诞生的那一刻起，就注定它要存在下去，只是我们，我们这些城市中的人将消失，灰飞烟灭，不留踪迹。我消失了，我的城也就消失了。


武志强
[ 本帖最后由 wzq3316 于 2011-12-22 08:40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