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与人结怨之二三事

　　即将30岁的年龄很容易让人追忆过去的时光，尤其是遇到故友或旧时同窗的时候，更加能够让人对年少不谙世事的日子充满无限的怀念。闲来无事的时候，不停的回忆和怅然若失的心态让自己的思想被次第的放逐和流浪，与此同时，而立之年的人生定律似乎又太容易让人产生不必要的空想。人的年龄啊，真是一种奇特的生命迹象，回忆或许也算是人类精致的思想所在吧。 　　几日前，和几个同学偶尔有过一次短暂的相聚，席间有人忽然提起一个意想不到的话题，问问大家到目前为止有过几个仇人，或者跟谁结过很深的怨。“仇人”一词在汉语词典上的具体意思是：让自己怨恨很深的人。 　　如果按照词典上的标准来衡量，仔细想了又想，活了将近30年的时间，确实还没有结下过一个仇人。把仇人放在一边不去想，再想想自己有没有结怨很深的人，想了又想，也想不出这些年有什么人跟自己结怨很深。但反过来又一想，在青春年少的时候确实有过几段不很愉快的回忆。 　　其一： 　　国爱是我小学四年的同桌，从上学的那天起，一连四年都是和这个胖胖的小女孩同桌。那时候，国爱家的家境比一般的同学家里都要好一些，她的父母有一手做糕点的好手艺，而她家又只有她跟姐姐两个孩子，不像别人家里都是三四个孩子，所以国爱的口袋里总有花不完的零花钱，书包里也总有吃不完的各式各样的点心。当然，这些都不足以让我羡慕和眼馋，虽然是同桌，我从来没想过要吃她一块点心，或者是借她两毛钱花花，最让我眼红的是她有一大摞好看的小人书，有成套的《西游记》和《哪咤闹海》，好像还有几本叫什么《兔子等着瞧！》之类的小画书。因为拥有这些小人书，国爱在班里可以说是头号的能呼风唤雨的人物，所有的同学只要想看她的小人书必须得听她的话，她让你看两页，你绝对不能多看一页，要不然她会把白眼一翻，气冲冲的把小人书从你手里夺过去，任凭你再怎么央求她，她也绝对不会心软再借你看一下。那时候，班里几乎所有的同学都对国爱俯首称臣，毕恭毕敬，为的就是看一本她的小人书。而我却不从来都不会低眉谄眼的去向她讨一本小人书看，如果我向她借，她要是成心不借给我的话，我绝对不会对她说上一句讨好的话求她借一本给我看。 　　或许人就是这样，你越刻意的去讨好她，她就越不把你放在眼里，对于我的清高和骄傲，国爱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虽然她在别人面前都是趾高气扬的，但在我面前总是和和气气的，一点也端不起架子来。一般情况下，我和她还都可以和平相处，不过她有的时候也很让人受不了，比如，我借她一本小人书看，看到正当劲的时候，她总是问我要回去，说什么也不让我再看。一遇到这种情况，我就气不打一处来，但我又不会在她面前服软，于是我每次都是采取不搭理她的办法，不但一句话也不跟她说，就连看都不看她一眼，搞得她自己也觉得很尴尬。我这人从小脾气就倔，谁要是得罪了我，我就不理人，哪怕十天半月不说话，我也绝对不会觉得不适应，而且我从来都不会主动去跟人家说话，除非人家先跟我说话，要不然一辈子不理人也是有可能的。就这样，国爱每次抢走小人书之后，我不便不搭理她几天，而她几天后憋不住了，便就会主动给我本小人书看，这样，我们就会又和好如初了。 　　很多年过去了，我和国爱始终是很好的朋友，甚至可以称得上是“闺中密友”，如果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总会想到彼此，然后促膝长谈一次，便可以“雨过天晴”，从小学到现在还联系的同学恐怕也就只有她一个人。如今，有时候偶尔会跟她谈论起小时候的事情，她还总抓住我不理人的倔脾气不放，说我小时候总欺负她。话虽如此，但我不理人的坏脾气却始终都没过。 　　其二：

　　读初中二年级的时候，我闯过一次“祸”，也就是因为这次的闯祸经历，让我有了到目前为止唯一一个所谓的“仇人”。十三四岁的小女孩似乎都喜欢四五个人凑在一起，不管是去干什么，总会一起去。当时，我们五个人在一起吃睡不分，好的像一家人一样，而且按照生日的大小都排了次序，我是最小的，红贞只比我大两个月，所以她排老四。平日里，我们五个人连名字都不叫，都是老大，老二，小四，小五的称呼，我们的亲密关系连老师们都觉得很奇怪，为啥这五个小丫头关系搞得这么好，而且个个学习成绩都很棒。我们五个人当中，我和红贞的关系最铁，我们俩又是前后位，说悄悄话的机会也最多，但就是这样的一个朋友却让我至今都不能原谅她。体育课上，班上所有的同学都在玩儿，而喜欢打排球的我却因为排球没法充气而发着牢骚。我把排球往高处一抛，然后用脚一踢，那个瘪下去一半的排球不偏不倚正好落到红贞的头上。我当时没当回事，而她也没当回事，她还笑哈哈的说排球只是砸到了她的辫子，连头皮都没碰到，一点都不疼。整整一节体育课，大家都玩得很高兴，可就在离放学还有几分钟的时候，班主任老师突然来找我，说红贞说她的脑袋疼，正在办公室里等我。我当时什么都没想，赶忙跑到办公室，看到红贞正被班里那几个年龄大的“坏”女同学围着，而且个个脸上都是一副兴灾乐祸的表情。
　
　　“老师，我的脑袋可能让排球给砸坏了，太阳穴这里总是热呼呼的，排球正好砸在我左边的太阳穴上，我头疼的厉害……” 　　红贞的这番话，让我感觉既吃惊又意外，排球明明是砸在她后脑的辫子上，就算是砸坏脑袋，也不会砸到太阳穴上去啊。后来，老师带着红贞去了医院，医生说没事儿，但给她拿了两块四毛钱的止痛药，当然这药费得由我出。从医院出来，那些“坏”女生又围在红贞的耳朵边上呛呛起来。我问红贞头还疼吗？她说还是疼，而且太阳穴热得更厉害了。这时候班主任老师走过来说让我们明天看看情况，如果红贞的头到第二天还疼，那就得去县城的医院检查了。听老师这样一说，我心里害怕极了，因为前些天刚刚听说外省的一个学生让一本字典给砸到了太阳穴，最后死了。当天晚上，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回家之后，我一句话都没说，只是躺在床上莫名其妙的发呆，内心深处的那种恐惧感像一把锋利的尖刀时时扎痛我幼小而又单纯的心灵。当时，我家的家境并不是很好，父亲长年在外打拼，母亲拉扯我们姐弟三人长大很不容易。我当时最担心和害怕的其实并不是红贞的头痛会怎么样，而是担心万一到县城的大医院去看病得花掉家里多少钱，而一旦红贞出现了生命危险之后，我家到底能不能赔得起人家。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那样一个漫长而又充满恐慌感的黑夜，可以说，我是一夜未眠，闯下这样的一个“大祸”，对于一个只有十三岁的小女孩而言， 那将意味着什么。第二天一大早，我早早的来到学校等红贞，那天除了学校看大门的杨大爷之外，我是第一个到学校的人。我站在校门口像个傻瓜一样杵在那里，只盼望着红贞能像平时一样蹦蹦跳跳的来上学。等到最后，我终于等到了红贞，她和那几“坏”女生有说有笑的从校门口进来，大概她没想到我会在校门口等她，所以让她感到很吃惊。随即，她立即用手捂住脑袋说头疼，她旁边的那几个“坏”女生也跟着说三道四。我几乎用一种乞求的语气问候红贞，可她连看都不看我，就直接去找班主任。接下来的事情可想而知，红贞的家长也来到了学校，非逼着我回家去喊家长来，然后去县城的大医院做检查。在这种情况之下，老师也无能为力，只好陪我回家去找母亲。我永远也忘不了母亲当时的表情，她的神情是焦急的，但她的眼神却是充满哀怨的，她并没有说什么，而是拉着我的手去学校给红贞的家长赔礼道歉。我倔强的性格遗传自母亲，坚强而又骄傲的她不管生活再怎么困难，家里的生活状况再怎么拮据，她也从来没伸手问别人借过一分钱。可想而知，像母亲这样的一个人，她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能放弃自尊和骄傲去给别人低三下四的说好话，任凭人家没鼻子没脸的乱骂一气。结果，母亲说尽了好话也无济于事，红贞的家长依旧不依不饶，非要去县城检查不可。没办法，母亲只好回家拿钱陪人家去县城检查。 　　后来，经过检查，红贞一点问题都没有。母亲和我都如释重负，一颗心终于可以放下了。因为来回要租汽车，中午红贞的家长还要求在饭店大吃一顿，那次去县城检查，所有的费用加起来一共花掉我家350块钱。350块钱如果放到现在，可能算不了多少钱，但在90年代初期，对于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意味着什么。但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打过排球，而且连碰都没碰过排球一下。 　　事情过后，我和红贞照旧在学校上学，但我再也没跟她说过一句话，虽然她也三番五次的主动跟我修好，当中还不乏让老大、老二她们来说和，但我当时就下定了决心：这辈子都不会再理她，永远都不会！因为我不明白，红贞为什么会那样对我，我自问从没得罪过她，也没跟抢过什么东西，更别提做过什么伤害过她的事情。
几年后，我在外地去求学，国庆节放假回家的时候，正好在车站碰到红贞和她男朋友，因为我当时正准备自己坐公交车回家，红贞热心的迎上来，非要让我坐她的摩托车，让她男朋友送我回家。但我拒绝了她热情的好意，没怎么跟她说话，确切的说是我没搭理她。再后来，听说红贞结婚了，但婚后的生活并不是很幸福，丈夫得了间歇性神经病，动不动就打她。 　　时到今天，我依旧不明白当初红贞为什么会那样对我，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也有了成熟的分析能力，或许是因为当年的我太过于天真，太不懂得掩饰和保护自己，更或许是因为她觉得是我抢走了本应该属于她的好成绩，但或许是因为那个他的缘故吧。嫉妒是女人的天性，就算是十三四岁的小丫头也不会例外。 　　有时候我偶尔也会想起这段不太愉快的回忆，如果有一天我能再遇到红贞，或许我就不会像在汽车站那样表现的不近乎人情，我想或许我会像偶遇到一个多年不见的旧时好友一般来对待她，但我想这种机会恐怕不会再有。 　　其三： 　　他叫杨涛，初中三年，他一直是班上的班长。初二换班的时候，我才和杨涛分到一个班，但红贞从小学的时候就跟杨涛在一个班，而且还是邻居。杨涛人长得很帅，高高的个子，是个十足的篮球迷，学习成绩也相当棒，是让很多女孩子都喜欢的那种类型。如果用一般人的眼光来看，杨涛和红贞他们俩绝对可以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本来，我和杨涛也不熟识，由于和红贞的关系很好，所以也就和杨涛熟悉起来。或许杨涛和我有着太多相似的地方，都喜欢运动，又都喜欢钻研一些难啃的数学题，所以关系也就变得逐日亲密。到后来，杨涛和红贞的关系却越来越不好，而且还经常吵架，或许在红贞看来，杨涛之所以总跟她吵架是由于我的原因，但对于我而言，杨涛只不过是一个同学，连朋友都谈不上，十三岁的我还不懂得朋友的涵义，就更别提什么谈情说爱之类的事情。后来，听老大她们讲，可能也正是由于我和杨涛之间的亲密关系，才导致我那次排球闯祸事件的发生。 　　自从排球事件之后，红贞的学习成绩一落千丈，据说她还偷偷给杨涛写过很多封情书。初中毕业后，我考上中专，杨涛上高中，而红贞早早的回家务农。中专三年，杨涛一直给我写信，我有时候也会给他回一封。他在抱怨我给他回信少的同时，却从来都没间断过跟联系，三年当中，他还来过我们学校两次，说是顺路来看看我。我中专毕业那年，正好赶上中专生不好找工作，而杨涛的父亲在县城开了一家工厂，他非要让我去他家当会计，还说都给安排好了。一听说他把工作都给我安排好了，我简直都快要疯掉了，当时我固执的认为自己和他只是同学和朋友的关系，他凭什么安排我的一切，我能不能找到工作根本不关他的事。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很多同学都说杨涛和我在谈恋爱，我讨厌别人这样说我，当时的我一直认为在那样的年龄谈恋爱是一件特别丢人的事情。我谢绝了杨涛的好意，而是一个人去一家药品公司做推销，虽然很辛苦，但我却很开心。杨涛高中毕业之后没能考上大学，其实他学习成绩不错，应该可以能考上个学校去上大学。 　　后来，杨涛去了北京，听说他的一个亲戚给当时的李鹏总理当司机，在北京的人际关系很牛，而他也跟着他的亲戚发了财，刚刚才20岁出头，在北京就已经开了一家电脑公司，据说生意火的不得了。过年的时候，我们班上的同学聚会，杨涛喝醉了，非要送我回家，然后说了一些在当时让我感觉很不能理解的话。他说是我伤害了他，他才去北京的，还说我怎么就不明白他的心，不明白他的人呢。 　　再后来，杨涛在北京一直都给我打电话，让我去北京，但我每次都很礼貌的加以拒绝。记得有一次他喝醉后让他的一个同事给我打电话，他同事对我乱吼一番：你到底要找个什么样的男人！杨涛哪儿配不上你，你看你把他折磨得都快要疯了！我拿着电话无言以对，只能让人家继续说。几年后，杨涛结婚了，而且很快的就有了一个女儿，全家人都搬到了北京。在这期间，我和杨涛再也没联系过。两年前，他给我打电话，说是问了好多同学才打听到我的号码，他在电话中对我说，他这一辈子唯一爱过的人就是我，他不明白我为什么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说以后会好好的爱他老婆，还说要看看我到底最后找个什么样的男人嫁。他最后还恨恨地说以后再也不会跟我联系，再也不会在喝醉酒的时候想我。 　　其实现在回想起来，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可思议，杨涛应该算是个不错的男人，确切的说应该是一个值得托付终生的男人。但我是一个坚强而又独立的人，不喜欢别人为我安排好一切，同时，我又是一个不懂得珍惜和拥有的人，不懂得去为别人着想，更不懂得去思考自己到底需要什么。或许，我跟杨涛这辈子都不会再相见，他对于我而言，没有在我的生命中划下特别深的印迹，更谈不上有任何的伤害，但不论如何，我确实是伤害了他，而且深深地伤害了他的感情，也算是和他结怨了吧。但反过来又一想，不同的人本来就应该有不同的人生，又何必为了一件事情而耿耿于怀，如果等到华发满顶的时候再去回忆年轻时的一些往事，或许就会觉得这根本就不是一件值得想起的琐事。 　　现在细想想，与人结怨都是在上学期间发生的事情，工作之后就再也没有发生过类似的事情，与此同时，也发现自己的真性情已经离自己越来越远了，有时候对着电脑回忆自己青春年少的时光，竟然会有一丝愧疚自己的感觉。在经过多年的生活磨砺之后，从前棱棱角角的性格已经被世俗的眼光和风气所侵蚀的所剩无己，这些年的生活经历也在不断的提醒着我，人生没什么大不了的，从来没有拥有过的东西又何谈失去过，哪怕摆在你面前的是让唾手可得的东西，但它并不属于你，所以你也就无从谈起放弃。 2008-7-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