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然的藤蔓

　　　　文/喻红
　　清晨，一把鲜嫩的佛手瓜苗，静静地躺在路旁的地摊上，青翠欲滴。令我爱不释手。卖瓜苗的是一个哑女，我指着这一把脆嫩的青绿，用目光询问她。我不想说出那个钱字，害怕这绿被污染了。哑女伸出连个指头。掏出两元钱，于是，我拥有了深秋里的一把青绿。
　　扫完一地的落花枯叶，从尘埃中走出，我捧着满怀绿意，走在回家的路上。象众多下班回家的女人一样，手中提着菜，心里想着下厨的事情，柴米油盐酱醋茶。
　　进家第一件事就是把手中的瓜苗放到厨房的洗碗池里，打开水龙头，放上水，让瓜苗完全浸入水中，一个早上没有水，它们已经有点无精打采的样子了，这让我很心疼。植物跟人一样，永远都离不开水，阳光和土地。给它们吃上水，我自己也倒了一杯水，“咕咚咕咚”一口喝完。我也渴了。解渴，真是一件惬意的事情。
　　进房间，打开电脑，让屋里窜满音乐。这是精神上的需要，听觉能给人的感官带来意想不到的美感。在精神愉悦的情况下，生活清新了，世界光明了，处处春暖花开了。你不需等待，也不需刻意取悦，悠然的心情，飘然而至，在你生活的枝枝蔓蔓间散开，弥漫你的心灵空间。音乐是人精神的水，有了这些优美旋律的滋润，人也水灵起来。
　　人，靠物质活着，活的是一个肉身，肉身再重，都是轻飘飘的。
　　人，有了精神，才能活出质感，有灵魂的人，总是感到生活是踏实的。
　　在乐声中，我想到了那个卖瓜苗的哑女。女人年纪和我差不多，在她无声的世界里，是否也有音乐呢？我想应该是有的。瓜苗是女人自己种的。在晨霭中，女人在第一缕晨曦透出地平线所有的植物都刚刚醒来，经过夜晚露水的滋养，全都精神抖擞的时刻，来到了她的菜园子。站在藤蔓间的女人，一定听到了植物们睁开眼睛的声音。她的听，来自她的眼睛。她的目光跳跃着，穿梭在一枝枝伸展的藤蔓间。她摘下最肥美的枝芽。肥美鲜嫩的枝芽里一定珍藏着她的所有的影像。挑水时婀娜的腰肢，浇水时灵动的手势，培土时充满爱意的目光，那挂在枝头的晶莹，那或许是浇水时溅落的水珠，或许是带着女人香的汗珠。看那曼妙的枝藤，女人凝神许久，用她的目光看着，听着她无声世界里的歌舞。
　　哑女每天早晨都拿着自己种的小菜，有时候是几把红薯苗，有时候是一两把小白菜，或者南瓜花、韭菜，在还没有成市的菜市旁的路边摆卖。佛手瓜苗不是经常有，久不久才见她拿来三两把，碰巧才能遇到。哑女的佛手瓜苗颜色最是柔嫩，很快就会被遇上的人买了回家。
　　菜市场上倒是不少见佛手瓜苗，那些瓜苗不知道是从哪里运来的，样子已经很憔悴了，买菜人就是洒上再多的水，都无法让那些被长途劳顿折磨得筋疲力尽的瓜苗变得水灵起来。
　　当我在清洗这些姣美的叶芽时，我惊呆了。从水里拿出来的佛手瓜苗，根根都是一件精致的艺术品！那令人迷醉的翡翠一样的绿，出水时，水灵灵，柔美得让我脑瓜里一下冒出：“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的诗句。触须，或卷曲，或伸展，犹如贵妃的云鬓，有着贵妃出浴一般的媚态。挂在卷曲的触须上嫩叶上的的水珠，跃跃欲滴。我赶紧拿出相机，一边欣赏，一边拍照。
　　迎着光，嫩绿色的叶芽，泛着鹅黄的色泽。这样的色彩变化，如梦幻一般。逆着光，可以清晰地看到嫩叶和触须上淡淡的绒毛，触须优美的线条被光线镀上了一层银光，这银光里又透出触须本身的淡淡的绿意来。最奇妙的是那些欲滴的水珠，水珠如一个球面，把周围的景色摄入，在不同的方向，可以欣赏到不同的色彩和影像，如梦似幻。
　　藤，是一种多么不可思议的植物，触须伸展出去，寻找依附点，只要触碰到，就紧紧缠住，就这样，让柔软的身子，伸长，让柔软的生命顽强生长。遇不到依附点的触须，乖巧地曲卷着，千姿百态，或螺旋状的，或优美的抛物线状的，或漩涡状的。
　　看着这些美奂美仑的线条，思绪自然又飘到那个种植它们的哑女。想到那个女人，我又无法说出她跟这些藤蔓之间有着怎样的关联。只觉得这其中，一定有着某种相容的东西。这个世间，或许所有的生命都是相似的。藤有藤的活法，树有树的活法。
　　生活很实质，在实质之间穿行，人也变得沉重。或许，人也该长出一些须蔓来，伸出去，轻灵的，舒展的，悠然的，看似漫不经心的，却又是那样紧紧地把握生存空间。


[ 本帖最后由 牵雾 于 2008-10-30 11:56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