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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姥爷

2020-09-24抒情散文武俊岭

我的姥爷
武俊岭一在我的记忆里,姥爷永远是一个昂首挺胸,行步潇洒的男人。虽然,我最后见到的姥爷时,他已经七十露头了。是一个快黑天的时候,姥爷从前村来到后村的我家。因为两个舅舅在城市工作,姥爷与续娶的姥姥一块生活,日子过于清静。这样,他便三
我的姥爷
武俊岭


在我的记忆里,姥爷永远是一个昂首挺胸,行步潇洒的男人。虽然,我最后见到的姥爷时,他已经七十露头了。

是一个快黑天的时候,姥爷从前村来到后村的我家。

因为两个舅舅在城市工作,姥爷与续娶的姥姥一块生活,日子过于清静。这样,他便三天两头地往我家来。与我的母亲说半天话,与来我家串门的乡亲拉拉家常,然后起身,像一个军人一样大步离去。我一直猜测姥爷可能当过兵,不过我从来没有就这一点向母亲询问过。

这天,姥爷于椅子上坐下之后,精神却不像往常那样饱满。说了一会话,他去茅房小解。半天,他才回到屋里。他的脸色蜡黄,似乎有点羞愧。他嘴唇哆嗦几下,终于鼓足勇气说,反正是在闺女这里,我不能不好意思说了。刚才我憋得难受,可尿了好大一会也没有尿下一滴来。说完,便像喝醉了似的倒在椅子上。我母亲慌了,连忙支使大哥去公社邮政局打电话,告诉两个舅舅。

三四个钟头过去,大舅单位的一辆吉普车来到我家门口。大家把我姥爷抬上车。我母亲也跟着上去。车开走。

不想,这竟然是我与姥爷最后一次相见。



他在城里住进医院。半个月吧,就去世了。当时我年龄小,也记不清他到底是什么病了。

发丧,我们三兄弟一起,在灵棚里对着盛着姥爷的棺材磕头,痛哭。

哭声里,我忆起姥爷对我的好处。

那时的我,才13岁。少年的心灵,最易感动。那个时候,亲近之人对自己有一点好处,就会永久记忆,终生不忘。

姥爷在乡村里,属于比较会享受的人。他一个月,向二位舅舅要20元钱。他让两位舅舅每个月的1号便寄钱。如果晚收到两天,他就会去邮政局打电话催促。我的大舅多次对我母亲说,对别人可以往后拖延,咱爹的这个钱不能拖。

一个月有这20元钱,就可以生活得十分滋润了。姥爷爱喝口酒,几乎天天喝。一次也喝不了多少,三两二两的吧。喝酒,自然就不能没有好菜,最起码也要炒上两个。菜里,自然有肉了。肉有几种,猪肉、羊肉、或者鸡肉。

那时,我正在寿张二中读书。中午,途经姥爷村上。经常的,姥爷会于村东头等我。我只要看见他的身影,便高兴得心儿快跳。我知道,我又可以吃上肉菜了。姥爷并不与我说什么,离我还有七八米呢,便转身往家走去。他知道我会乖顺如绵羊,在后面跟着他的。到家,他把姥姥炒好的菜,用一个小碗盛上,让我自己就着馒头吃。他呢,则端坐桌子一旁,用一个小酒盅,一盅一盅地喝。喝时发出滋的一声,神情十分陶醉、自得。我呢,则香香地吃着馒头、肉菜。吃完,说一声姥爷我上学去了,就回学校了。母亲知道这规律后,也不每天都惦记着我了。

我家里兄弟姐妹多,生活比较拮据。有时,母亲拿不出钱来给我,就让我向姥爷要。只要我张口,少则一块,多则五块,姥爷总能满足我的要求。接钱在手的那一刻,我的心里热乎乎的,有流泪的感觉。

几场痛哭过后,姥爷被抬至祖坟,埋入土地。田野之上,又多了一个新坟。看着发出潮湿气味的新鲜土色,听着母亲伤心的哭泣,我像个呆子一样站在那。我最沮丧的是,以后我吃不上好菜了。缺钱花时,姥爷再也不能给我了。他到那个世界去了。

三七时,我陪着母亲给姥爷上坟。母亲哭,我自然也要哭。

一年时,三年时,五年时,十年时,我都与众亲戚一起,祭拜过姥爷。虽然,随着时间的飞逝,悲痛之情有所减弱,但思念之情却是一直存在。姥爷的话语,回响在我的耳边,恍如昨天。



我记得,姥爷生气地对母亲说,我再也不往城市里你两个弟弟那里住了。

母亲问怎么了,两个弟弟对你不好吗?

不是!是说话不随便。我在家属院里说了两句农村真穷,你大弟便说你可不能说这个,传出去我会受影响的。单位上的人分成几派,天天斗争得厉害。

噢。母亲说了这么一个字。 说这话后时间不长,姥爷找了个老伴。新姥姥有60岁露头,说话极少。

因为姥爷续弦,两位舅舅与姥爷争吵过。争吵的内容,母亲给我说得十分简单。我现在只记住了一句话,那就是姥爷说的:我一个人太孤单!

姥爷先后娶过三个女人。我的亲姥姥是于50岁上去世的。姥爷一个人生活了几年后,托人做媒,找了一个。不想,五六年过去,第二个姥姥又生病去世了。这让姥爷十分沮丧。他说我这辈子,难道是克妻的命吗?

姥爷65岁前后几年,为村上种棉花,很是下了一把力气。

那个时候,大力提倡种植棉花。棉花种植,是一个细活,比小麦、玉米细多了。细苗出来后,要打叉、修枝、打药。男劳力不愿意干这个活。没有办法,队长只要请姥爷领着一帮大闺女小媳妇,管理起生产队里的一百多亩棉花来。六十多岁的姥爷,像个中年人似的,背着喷雾器,于绿色的棉田里往来打药。汗水湿透他的衣衫,他毫不在意。在他的带领下,这帮女人没有一个不卖力气的,也没有一个惹事生非的。头一年,由于棉花丰收,卖出了好价钱,生产队里奖给姥爷300块钱。姥爷一分不要,全部平均分给了跟着他干活的女人们。女人们拿钱在手,各各按辈份感激地喊着大哥、大叔、大爷爷。那一刻,姥爷笑了,笑得十分灿烂。和谐、劳动,使得姥爷的人生充满幸福感。后来我想,姥爷此生,除了童年之外,大概要数种植棉花那几年最幸福了。

一个人,一个乡村里的平凡人物,能活出这样的质量,也应该满足了。



姥爷说话声音很高,但很中听。现在看,应该是宏亮与圆润都有吧。我十分愿意听他说话。他说话时,我会抬着头,竖起耳朵来听。

姥爷有时候表现得十分孩子气。有一个年夏天,他住在我家。其时,天色昏黑,蚊子于屋门口密集着,乱飞着,发出嗡嗡的响声。而姥爷,用一只蒲扇狠狠地自门里往门外扇动。蚊子触到蒲扇,发出沙拉拉的声音。姥爷十分高兴地听着这声音,对我说你看我打死多少蚊子了。母亲则笑笑说,别费劲了,累死你你也打不完的。

但姥爷不听,一直扇一直扇,足足扇了个把钟头。

姥爷去世那年,是1979年。一晃,32年过去了。32年,姥爷虽然已经化为尘土,但在我的内心深处却是活活如生。



再过几天,就是七月十五了。这天,是一年当中的三大冥节之一。到那天,我要专门回老家,给姥爷等亲人们焚烧纸钱。

姥爷,请等着,耐心的。 [ 本帖最后由 武俊岭 于 2011-11-27 15:36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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