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年 关

本帖最后由 雨夜昙花 于 2016-8-17 19:14 编辑 <br /><br />　　我看着手，手背上青紫了酒杯大一团，是不爱卫生沾上污垢了吗？还是父母早年在我手上种下了胎记？其实都不是，是医生为我打吊针时，药水注进了肌肉，起了包，还没有完全消散造成的。
　　事先医生捏着滴针征求我的意见：“扎左手还是右手？”我看医生一眼，心想反正习惯了，无所谓左右手，就说：“随便吧。”其实我心里明白，既是来到医院，只要你能医好我的病，现在是你砧板上的菜，任你切就是了。医生将寸长的针戳进了我的血管，叫我把手平放到桌上。
　　不少过路的人一看我就抿笑起来：“喂，胥老师，你做啥了？”
　　农村人喜欢明知故问，明明瞧人家在吃饭，却偏要问一句，你吃饭啊？我这里也一样，明明在打吊针，他们却也问，“你做啥了？”
　　我不想回答这种多余的询问，但又怕人家说我不得了了，你不就是个教书匠吗？每月工资顶多一千；我是农民，很孬，打工工资每月只有二千。于是我心一软，就说：“欢喜病，欢喜病。”
　　当我回答之后，突然又觉得自己说得不妥，“欢喜病”，什么“欢喜病？”女人生了孩子未满禁期就和丈夫做了爱得下“月痨病”就是“欢喜病。”男人女人做了脏事染上了性病也是“欢喜病。”我这么说得了“欢喜病。”怕遇上断章取义的人隔上十天半月传到我老婆或者我领导或者我同事的耳里，那还了得，说我都是当爷爷的人了，还老牛吃嫩草得“欢喜病”……再说“好事不出名，坏事传千里”我不是不知道“无风不起浪”的厉害。
　　于是我马上实事求是地补充道：“哎呀，主要是这段时间团年，天天都是酒，把我团惨了，……唉——几乎年年过年我都要大病一场，身体吃亏，难过年关啊！”
　　我这么说了，以为在座的各位会附和着我的话，针对当前的大肥大肉、大酒大菜说下去。但是他们没有，却反而说开了以前没吃没穿没喝没乐的日子和那难过的年关。其中一位老大娘讲，有年她家火烧了房子，四处借账修了新房，到年关，问账的人走上门来，高矮要她还一点儿。可是那年月，饥馑难熬，连平日生活都难过，还哪有钱去还账呢。后来每每想到要过年了，思想就紧张起来，心想有钱钱打发，无钱话打发，今年又如何过这一关呢。老大娘讲完以后，一个老大爷又开始讲，他们队上，那年过年，王司机买了一台黑白电视，大年三十的晚上，刮起风，下起水雪，全生产队的人不管男女老幼都蜂拥而去看那稀罕的电视。屋里挤不下，主人把电视抱出来放在大门口的高桌上，院坝站了黑压压一大片戴斗笠披蓑衣的人，一直看到了大年的初一鸡都叫了才散。
　　这时一个年轻人听得不耐烦了，伸出双手，用食指尖在左手心里直转动，做个打篮球叫暂停的动作，说，罢、罢、罢，你们别老是怀旧了，……现在别说你电视，就是电影到了我们生产队，你请我去看，或者看一场倒发五块钱给我，我还嫌别把脚走痛了呢。
　　我觉得有意思。这时医生突然对我发起火来：“你在手舞足蹈个啥呀？！你看你的手背都起包了。”
　　我一看，哎呀，真凸起一个小馒头了。我说咋办呢？医生说：“把左手伸出来！”过了一会儿，医生又说：“你莫那么兴奋嘛，有啥值得兴奋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