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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原创] 空山。雨后

2022-01-14叙事散文薛暮冬

水??葬空山。雨后。我独自伫立在深山溪涧旁。水边的矢叶菊在班驳的日影中宁静地绽放。青青的石竹草从岩缝中伸出茎叶,一丛丛地蔓延到溪水中。清冽的山风吹过竹枝,擦出散珠般的瑟瑟声。除此之外,只有汩汩地流水声,一而再再而三地粉碎我身内,身外,那些……
水??葬   空山。雨后。我独自伫立在深山溪涧旁。水边的矢叶菊在班驳的日影中宁静地绽放。青青的石竹草从岩缝中伸出茎叶,一丛丛地蔓延到溪水中。清冽的山风吹过竹枝,擦出散珠般的瑟瑟声。除此之外,只有汩汩地流水声,一而再再而三地粉碎我身内,身外,那些大团大团的寂寞。   涧水汩汩流淌着,我没有打扰水底那些去年冬天的落叶。从这些长眠水底的枯枝败叶上,长出了那么多细长的水草,顺流俯伏,婀娜多姿。我把手探进去,我感受到了它们的柔软和温暖。有时候,一只瘦骨伶仃的细脚虫,在狗尾巴草或者石头上面,爬来爬去,要不然就是一动不动,看云卷云舒。我依旧一动不动。我的脸上写满淡泊,静静地看着一只蜻蜓从我的左肩起飞,喝一口涧水后,又落在我的右肩。   在这层峦叠翠的山野间,晶莹的涧水苦心地营造了一个肃穆而宁静的氛围,似乎在预示着什么。我在全神贯注地等待着,也在漫无目地搜寻着。
  不一会儿,我就看见一只鸟,也许是小鸟,或者是老鸟,我看不出年龄,拖曳着沉重的翅膀飞出了树丛,落到了涧水中央一块裸露的岩石上。这种鸟我见过,全身青翠,黄嘴,朱冠,头、颈五色斑斓,尾长而开阔,比麻雀似乎要大一倍,但仍属小巧玲珑一类,美丽,可爱! 我知道,这是翠鸟。它不止一次在我窗前的绿树里欢快地飞上飞下,啁啾不已,仿佛试喉、吊嗓,越唱越有兴致,越叫越是动听。可是,现在它却一声不吭。这只深沉的鸟,就是那只常常守候在我的窗前歌唱的那只鸟吗?
  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使得这热爱歌唱的鸟儿变得比我更加沉默。它义无返顾地飞向水中石头,姿势依旧那么优雅。它没有哭,更没有笑。或许,湍急的水流声把它内心的声音淹没了,以致于我们什么也听不见。在石头上轻轻落下的时候,它的翅膀还扇动了两下,然后就缩着头,一动也不动地蹲在那儿了。高山,流水,鸟儿被衬托得更小了,它像成了一张宣纸上画家不慎掉下的一个小墨点儿,一个会思想的小黑点儿。
  水带走了大地上的那么多的小黑点儿,水还将继续带走大地上的更多的小黑点儿。于是水流得更快了,更急了:一束束,流得匆忙;一丛丛,流得密集。鸟儿在石头上,任水花溅落在它的身上,连身子也不挪下,翅膀也不抖动一下,似乎甘愿忍受着水的拍击之苦。十多分钟过去了,水终于漫过了石头。古老的岩石上的小黑点儿终于被水流走了。流向了不知道有多远的远方。流向远方一具发白的骨架。流水埋葬了小鸟儿!
  我的心顿咯噔了一下:这是水葬!
  原来这高山流水,是献给鸟儿的。水草上挂着的水珠,石头缝里垂挂的水帘,都是为鸟儿挂的丧幡。那些卵石也整齐地排列在水底,岸旁,凝重、壮烈地行着注目礼。鸟儿生前哪里享受过如此荣宠啊!曾经听说过这样一个故事:森林里大象是群居生活的。有的象老了或病了,在临近死亡的时候,它就离开象群,不言不语地地走到僻静处,安安静静地躺下,直到停止最后的呼吸。而眼前的小鸟儿从可以蔽身的树丛里飞到水流湍急的岩石上,也是静静地,让水流来埋葬自己。也许,它病了,或者老了,像象一样离群后选择了这种悲壮的方式来了结自己。我不能不佩服它的明智和勇敢!
  一个小小的生命被水掩埋然后带走了,可是山中千千万万的生命仍在歌唱,仍在茁长。
蝶恋花   风乍起。夜凉如水。蝶没有屈服。蝶依旧让今夜的生命横陈在花的怀抱。没有人能看得见。除了蝶,除了花。蝶和花在彼此的额头建筑起一座玫瑰雕花的城堡。蝶和花又一次把不怀好意的风粉碎成一地尘埃。在纤云弄巧的今夜,蝶的嘴唇潮湿地嚼碎曾经的忧伤,而花,从自己的歌声中轻吐出醉人的芳香。
  飞星传恨。请别打扰它们,好不好?这是蝶和花的爱情。笙歌渐起,舞影凌乱。蝶是爱人,花的爱人,在花今夜的润湿中读上千遍也不厌倦;花是爱人,蝶的爱人,在蝶飘扬的寂寞中再三抚慰蝶。在别人之外,在白天之后,蝶和花端坐在梦境的斑点中合唱。
  银汉迢迢暗度。却有噼啪作响的星光捧起花经霜不凋的笑脸。顺着星光,蝶看到除了风徐徐疾行,风中还有一顶温暖的花轿。那时候,蝶再一次捧起花温软的躯体。蝶要向曾经迷途的花儿宣布,花,你就是我永生永世的新娘。
  爱,原来可以如此美好。金蝶玉花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东方既明。忽然,狂风大作,刚刚还绽放如初的花却已枯萎。蝶扇动翅膀一阵狂舞,却无法打败铁面无私的风,却无法杀死花儿灵魂深处的宿命。蝶直恨自己怎么这么没用!蝶无法把握花灿烂柔美的笑声,蝶无法拥有花转瞬成空的芳华。柔情总是似水流走,佳期总是如梦恍惚,蝶一天用来希望,一天便必须用来失望。
  却总是想起这个夜晚:想起花的眼泪,曾经在蝶的手心里,跌落成钻石;想起蝶的白发,曾经在花的抚摸下,开放出星光;想起那刚刚过去的一天,纠缠和折磨就是爱情的全部含义;蝶和花总是透支生命里所有的力量,隔着薄薄的夜色,总是希冀再温柔一点,深入一点,持久一点。
  而欢爱这么快就遗落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呀!
  天刚放亮,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花独自憔悴,然后零落成一种静止的手势一脉苍老的阙词。时光如刀,把蝶和花柔软的一生切割得支离破碎。蝶往蝶返,花开花落,蝶和花最终都将会无疾而终,然后,在川流不息的别人的泪与歌中,感受血的流向伤的深浅。
  唯一让蝶无法释怀的是,为什么今生的爱情刚刚出世,就要死亡。蝶想起了花的呢喃低语,花说,如果一朵花能永远地开下去,它就不再真实。蝶恍然大悟,所以,凋谢才是花朵的唯一出路。
  然而,在寂寞的时候,蝶知道,自己身上还有一朵不可替代的花。蝶会在的,花儿,蝶会始终都在。因为,只要蝶自己不倒下,就没有谁能停止蝶对花的爱恋。所以,当蝶独自在云端漫步,花儿,请允许它不断地为你唱一首歌吧,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鸟歌     此刻,我在空山,在雨后,在一片幽深的树林里。静静地躺在铺满落叶的山的胴体上,我感觉我已触摸到了山的呼吸,我已听到了山的喃喃自语。我一动也不动,而鸟的歌声正不绝如缕地响彻在我的体内,体外。     沐浴着无边的歌声,我觉得我是这世界上最有福的人啦。岂止是我有福,你看,我头顶上那一片一直漂泊不定的白云,此时也像找到了家,一声声鸟歌洗去了它心灵深处的疲惫;那在不远处荡着秋千的蜘蛛,携带着鸟的歌声和笑声,从失望这头又荡到了希望那头;甚至连挂在树梢上正享受着日光浴的野山菇,也听得如痴如醉,恨不得在鸟歌中自己也羽化成鸟哩。     那一对小麻雀在干什么?它们在树丛中跳来跳去。其中一只跳跃到离我不到五米远的地方,两次瞪着圆圆的小眼睛瞅着我,也许是已看出来我本善良吧,它快乐地歌唱着着,又飞到另一丛花枝上去了,枝叶也被它激励得飒飒作响。另一只也跳到我身边,翘翘尾巴,向我拱拱爪,然后吱吱叫着,飞到那一只麻雀身边去了。这是一对会思想的麻雀呀!于是,它俩就在我目光所及的地方,在金色的夕阳里,用七个不同的音符串成一只又一只情歌,一只先唱,另一只接着唱,缠缠绵绵,重重复复,卿卿我我,恩恩爱爱,那剪不断,理还乱的缕缕柔情,如同滑落在青石上的一线灵泉从歌声里迸落。  
  于是,我只能无语。在空山之中,在新雨之后。斜卧在千山之外的夕阳,朦胧的光线竟透明得如同巨大的忧伤,在云中漫步,在我灵魂深处深深的皱纹里漫步,一任幽谷深林去制造秋日的秘密了。而山林们却睡了,鸟儿们却静默了。于是,我从一地树毛里拔出脚步,踩响一地班驳的树影,也踩响一地婆娑的寂寞。在众鸟无语之时,“咕——咕——”,从什么地方传来的几声鹧鸪啼呢?时远,时近,时断,时续,那如幻如梦的叫声哪,直叫人怀疑,那真的是鹧鸪吗?是从诗经的苍苍蒹葭里一路歌笑着飞出来的鹧鸪吗?是从秦始皇那连绵不断的喊杀声中死里逃生的鹧鸪吗?只那缥缈的几声,便令人生出“人生愁恨何能免,销魂独我情何限”的万千感慨来。“咕——咕——”,我伫立在宋时的天空下独守黄昏。“咕——咕——”,我沐浴着欧阳修曾经沐浴过的无边烟雨。醉翁亭的苔痕,早已长满了苏东坡们的身前身后哩。落满无数青春头发的深秀湖,如今,也更显寂寥了哪!环滁皆山而只有那一轮落日,显得更苍凉了哪!”咕——咕“,那醉卧在琅琊古道上的断肠人的冗长的叹息声悄然隐去了。这是幻梦?这是在空山深林里必须的幻梦。是的,我心里很清楚这是梦,可是,我多么希望我就活在这梦中呀!     每当我置身于空山之中,我就会情不自禁地闭上眼睛,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然后,任由这鸟的歌唱充满我生命的每一块空间!我只需聆听。鸟儿们用变换不定的音色,音高和音调来唱歌给我听。那歌声诉说着亘古不变的兴衰际遇,悲欢离合。那歌声回旋在空山中,流淌在涧谷间。我一遍又一遍地从这或沉郁或曼妙的清音中,解读生命的信息和人世的沧桑。那么,在这”空山不见人,但闻鸟语响“的活着的世界里,除了裸露自己的心灵,我还要做些什么呢?     我还能做些什么呢?     我想做一只鸟,一只会唱歌的鸟,在空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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