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请在书房待茶!”
2022-01-14叙事散文薛林荣
“请在书房待茶!”(约1800字)薛林荣如果要为读书人安排一处专用以放浪形骸的地方,似乎还轮不到青楼酒馆,更轮不到名山佳川,想来想去,该是书房无疑。书房是干什么的?看看古今各色人等的书斋名,大约可以明白书房的功用:元代申屠致远笃,行儒学,凡……
“请在书房待茶!”
(约1800字)
薛林荣
如果要为读书人安排一处专用以放浪形骸的地方,似乎还轮不到青楼酒馆,更轮不到名山佳川,想来想去,该是书房无疑。 书房是干什么的?看看古今各色人等的书斋名,大约可以明白书房的功用:元代申屠致远笃,行儒学,凡事能忍,书斋名为“忍斋”;明代席鉴因与本地刻书家叶氏争利,藏书楼取名为“扫叶山房”;清代戏曲家李渔风流不羁,他寓居北京的书斋名为“贼者居”;清代文学家蒲松龄常与贩夫走卒、市井百姓谈天说地,便命其书房名为“聊斋”;清代书法家邓石如以其藏有自用铁砚一方,取书斋名为“铁砚山房”;鲁迅有书斋名为“绿林书屋”,借反动文人诬其“学匪”而反击…… 可见书房不仅仅是藏书的地方,更是关了门与意念中的人、事、物把盏言欢、惺惺相惜或快意恩仇之所。 书房说到底是私人场所,就像隐私不能为外人所道一样,周作人就怕别人看到自己的书房,他说:“自己的书斋不可给人家看见,因为这是危险的事,怕被看去了自己的心思。”据说前代老儒曾在《四书章句》底下压着一册《金瓶梅》,给学徒看破,失了师道尊严。周作人所担心的,恐怕正是书房中某些不光彩的痕迹,怪不得后来成了汉奸。 当然有志气当汗奸的毕竟是少数,许多读书人还是乐意展示自己的书房,除了动不动像清人丁丙宣扬自己的“八千卷”、陆心源宣扬自己的“十万卷”那样外,古代文人,更是把书房当成了一个私人娱乐场所,他们在书房中除了“歌以言志”、“诗以咏情”、
“文以载道”外,还做点“红袖添香夜读书”的事。 资料显示,古人的书房,不仅有书,而且有床;不仅男人在摇头晃脑读书,而且书僮(女人)在磨墨添香侍读;不仅有书声朗朗,而且有娇喘微微。 资料同时显示,那些千古传唱不绝的凄婉爱情,一部分和书房这个培养两情相悦的产房有关——祝英台和梁山伯在一起读书,读啊读,读啊读,读出个十八相送,最后就化蝶了;唐传奇《莺莺传》中大家闺秀崔莺莺经过长期心理斗争勇敢地走进张生的书房,最后虽然不得不咽下张君瑞始乱终弃的苦果,但书房成就了这段爱情却是事实;《聊斋》中书生与鬼魅间的爱情,相当一部分发生在书房。没有监督的权力必然产生腐败,而没有监督的读书必须产生爱情。古之文人,只有呆在书房,才是一个自由的个体,自由得就像金圣叹雪夜闭门读禁书。 不要以为古代只有男人才有书房,不要以为只有男人才能通过书房展示生命的自由状态。看看人家李香君,就明白了什么叫情调了。 李香君是秦淮八艳之一,一代名妓,这个上等妓女就有自己的书房,别的妓女都在床上接客,她却与前来嫖她的人首先在书房互相酬唱一番,不是《满庭芳》,就是《蝶恋花》,酬唱得胸中有如鹿撞,双颊飞红,情意尽出时,才肯宽衣解带。这种使情色成为精神之余裕的境界,让当代大字不识一斗的妓女们自惭形秽,也让那些靠伟哥维持生命勃起状态的嫖客们望风而逃。这样出入书房而接客的妓女,简直不是妓女,是一尊舍身伺虎的佛。当年陈寅恪先生为同是妓女的柳如是作《柳如是别传》,经由对一部明末清初王朝兴衰异族侵伐的历史的悉心考察,写出了一个身为下贱心比天高的才情并茂的灿烂女子,以之阐发“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的五四精神之发韧,为历史确立了新的审美向度,其大砌大悟有如先知。面对这样一部颠覆之作,谁还有足够的学术自信小看书房中的古代妓女? 男人和女人在书房两情相悦,男人和男人在书房则改变世界。上世纪七十年代,一个与中国敌对了20多年之久的大国总统尼克松跨越大洋,走进了毛泽东的书房。就是在这个书房,原计划只有15分钟的会谈,被滔滔不绝地延长到一个多小时——他们在谈哲学。中美之间的坚冰由此破解。毛泽东书房会客,使这种会谈的性质富有私人色彩,两个大国领导人的文化身份完全对等。书房会客,成了一个政治信号。由此我们悟到,书房确是一个天马行空的精神自给之所。文人受制于人的场合太多,唯有在书房中,文人才能找到所有关于颠覆、创造、再生、孕育的活力。 毛泽东和尼克松在书房谈哲学,顺手解决了两个超级大国的外交问题。我们在书房里和张三李四王麻子能谈些什么呢? 好在书房是一个唯我独尊的空间。伟人如毛主席者谈哲学,不才如我者就谈食色,各取所需,互不干涉。古装影视中,常常可以看见相爷、侯爷和各路官员在厅堂间忙碌,门子忽报有客造访,主人眉宇间便大有得色,手一挥吩咐下去:“请在书房待茶!”此情此景,入脑入心,正中我炫耀三五百册藏书和倾倒一肚皮牢骚之下怀。 看来今后有客来访,不在书房中斟一壶茶,使宾主分列书案两侧欢然道故,谈谈理想和爱情,无论如何是说不过去的。
如果要为读书人安排一处专用以放浪形骸的地方,似乎还轮不到青楼酒馆,更轮不到名山佳川,想来想去,该是书房无疑。 书房是干什么的?看看古今各色人等的书斋名,大约可以明白书房的功用:元代申屠致远笃,行儒学,凡事能忍,书斋名为“忍斋”;明代席鉴因与本地刻书家叶氏争利,藏书楼取名为“扫叶山房”;清代戏曲家李渔风流不羁,他寓居北京的书斋名为“贼者居”;清代文学家蒲松龄常与贩夫走卒、市井百姓谈天说地,便命其书房名为“聊斋”;清代书法家邓石如以其藏有自用铁砚一方,取书斋名为“铁砚山房”;鲁迅有书斋名为“绿林书屋”,借反动文人诬其“学匪”而反击…… 可见书房不仅仅是藏书的地方,更是关了门与意念中的人、事、物把盏言欢、惺惺相惜或快意恩仇之所。 书房说到底是私人场所,就像隐私不能为外人所道一样,周作人就怕别人看到自己的书房,他说:“自己的书斋不可给人家看见,因为这是危险的事,怕被看去了自己的心思。”据说前代老儒曾在《四书章句》底下压着一册《金瓶梅》,给学徒看破,失了师道尊严。周作人所担心的,恐怕正是书房中某些不光彩的痕迹,怪不得后来成了汉奸。 当然有志气当汗奸的毕竟是少数,许多读书人还是乐意展示自己的书房,除了动不动像清人丁丙宣扬自己的“八千卷”、陆心源宣扬自己的“十万卷”那样外,古代文人,更是把书房当成了一个私人娱乐场所,他们在书房中除了“歌以言志”、“诗以咏情”、
“文以载道”外,还做点“红袖添香夜读书”的事。 资料显示,古人的书房,不仅有书,而且有床;不仅男人在摇头晃脑读书,而且书僮(女人)在磨墨添香侍读;不仅有书声朗朗,而且有娇喘微微。 资料同时显示,那些千古传唱不绝的凄婉爱情,一部分和书房这个培养两情相悦的产房有关——祝英台和梁山伯在一起读书,读啊读,读啊读,读出个十八相送,最后就化蝶了;唐传奇《莺莺传》中大家闺秀崔莺莺经过长期心理斗争勇敢地走进张生的书房,最后虽然不得不咽下张君瑞始乱终弃的苦果,但书房成就了这段爱情却是事实;《聊斋》中书生与鬼魅间的爱情,相当一部分发生在书房。没有监督的权力必然产生腐败,而没有监督的读书必须产生爱情。古之文人,只有呆在书房,才是一个自由的个体,自由得就像金圣叹雪夜闭门读禁书。 不要以为古代只有男人才有书房,不要以为只有男人才能通过书房展示生命的自由状态。看看人家李香君,就明白了什么叫情调了。 李香君是秦淮八艳之一,一代名妓,这个上等妓女就有自己的书房,别的妓女都在床上接客,她却与前来嫖她的人首先在书房互相酬唱一番,不是《满庭芳》,就是《蝶恋花》,酬唱得胸中有如鹿撞,双颊飞红,情意尽出时,才肯宽衣解带。这种使情色成为精神之余裕的境界,让当代大字不识一斗的妓女们自惭形秽,也让那些靠伟哥维持生命勃起状态的嫖客们望风而逃。这样出入书房而接客的妓女,简直不是妓女,是一尊舍身伺虎的佛。当年陈寅恪先生为同是妓女的柳如是作《柳如是别传》,经由对一部明末清初王朝兴衰异族侵伐的历史的悉心考察,写出了一个身为下贱心比天高的才情并茂的灿烂女子,以之阐发“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的五四精神之发韧,为历史确立了新的审美向度,其大砌大悟有如先知。面对这样一部颠覆之作,谁还有足够的学术自信小看书房中的古代妓女? 男人和女人在书房两情相悦,男人和男人在书房则改变世界。上世纪七十年代,一个与中国敌对了20多年之久的大国总统尼克松跨越大洋,走进了毛泽东的书房。就是在这个书房,原计划只有15分钟的会谈,被滔滔不绝地延长到一个多小时——他们在谈哲学。中美之间的坚冰由此破解。毛泽东书房会客,使这种会谈的性质富有私人色彩,两个大国领导人的文化身份完全对等。书房会客,成了一个政治信号。由此我们悟到,书房确是一个天马行空的精神自给之所。文人受制于人的场合太多,唯有在书房中,文人才能找到所有关于颠覆、创造、再生、孕育的活力。 毛泽东和尼克松在书房谈哲学,顺手解决了两个超级大国的外交问题。我们在书房里和张三李四王麻子能谈些什么呢? 好在书房是一个唯我独尊的空间。伟人如毛主席者谈哲学,不才如我者就谈食色,各取所需,互不干涉。古装影视中,常常可以看见相爷、侯爷和各路官员在厅堂间忙碌,门子忽报有客造访,主人眉宇间便大有得色,手一挥吩咐下去:“请在书房待茶!”此情此景,入脑入心,正中我炫耀三五百册藏书和倾倒一肚皮牢骚之下怀。 看来今后有客来访,不在书房中斟一壶茶,使宾主分列书案两侧欢然道故,谈谈理想和爱情,无论如何是说不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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