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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散文

那时,爱还年青

2020-09-24叙事散文凌云昕
六月的天气,阴晴不定,刚才还是细雨潇潇,沉睡片刻已然阳光刺眼。我只觉得头疼得厉害,宛若剑挑针刺,“终于醒过来了”,耳畔传来一个轻轻的声音,似曾相识却又陌如初见,似乎一弦已在心底沉睡多年的琴叹。我努力地望过去,妻坐在身旁已哭成了泪人,她的身旁

  六月的天气,阴晴不定,刚才还是细雨潇潇,沉睡片刻已然阳光刺眼。我只觉得头疼得厉害,宛若剑挑针刺,“终于醒过来了”,耳畔传来一个轻轻的声音,似曾相识却又陌如初见,似乎一弦已在心底沉睡多年的琴叹。我努力地望过去,妻坐在身旁已哭成了泪人,她的身旁立着一位白衣护士,逆光看去瞧不清面容,我开口想说些什么,但那个身影却在阳光里远去了,但我仍在那略显沉重的步伐里认出了她——羽。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经历车祸,起因说起来有些丢人,因为吃饭时偶然碰到一个朋友的前女友和她的丈夫,朋友竟发疯似地让酒,那个男的似也实在,最后喝得连路也走不直了,我们方趾高气扬地离去,一路上欢声笑语兴奋异常,然而不幸也就在这瞬间发生,车子突然改变方向撞向路边的大树,我坐在后排,眼睁睁地看着灾难到来,却丝毫没有一点办法,就像临上战场的士兵根本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在车里来回反弹了几次后,只觉一股热乎乎的东西流进嘴里,咸咸的,我想这一定是血吧,后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妻说那个护士是我的同学,在我昏迷三天三夜的时间里时刻陪伴在身旁,出院后一定得好好谢谢人家。我苦笑了一下,妻哪里知道,羽和我不仅是同学,还曾是最不搭调的同桌。之所以不搭调,因为羽在学校实在是太有名气,她是校文学社的社长,也是校刊的主编,更主要的还是公认的校花,因为她姓柳,一双细长的眼睛似蹙非蹙又像极烟雾袅娜的春柳,便得了个柳美人的外号。我则是学校里出了名的差等生,平日里戳戳台球,看看录像,偶尔还会打个小架,属于那种老师不疼家长脚踹的。对所谓的文学也没什么兴趣,只是喜欢看她冥思苦想的样子,夕阳里明月下那双略带忧伤的眼睛常常令我怅然若失,偶然目光相对,她便淡淡一笑,低头继续学习。但我知道,我是配不上人家的,因为我只是一个没人待见的差等生。
  讨厌的是她的前位,那个姓吴的男生,他是班里的学习尖子,考试从没出过前三,羽虽然成绩不错,但理科是她的弱项,吴便常回过头来给羽讲题,那种样子很令我难受,可以说是如坐针毡。于是一次我偷偷在他的座位下放了一个墨水瓶,那家伙刚坐下去便弹簧似地蹦了起来。事后,班主任找我谈话,说为了不影响同学,要把我调到后排去,我什么也没说,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一天没有起来,班主任急了,要把我交校务处处理,就在事情不可开交的时候,羽安静地站了起来,说:“老师,校刊的许多工作还得靠他帮忙呢。”班主任才没再提调位的事。
  从那之后,我开始拚命的学习,早上第一个到教室的是我,晚上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也是我,偶尔也会从她那里借一些文学书,羽读书很仔细,她看过的书很少借给别人看,因为那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她写的句子,我都偷偷整理在了一个厚厚的本子上,我知道那里面是羽的世界,也是我的天堂。
  不管我如何努力,学习成绩仍然没有多大起色,我最终不得不绝望了,也许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但我实在挣脱不了那双略带忧伤的眼睛,却也不愿看到她因为我而分散精力成绩下降,我决定约她一起去看场电影,然后就离她而去。多年后,那场电影的情节虽然记不起了,但她那欲言又止的样子子却深深印在心底。散场后我们并肩走在路上,柳叶如菊,缤纷满地,在潇潇的秋雨里悄然盛开,偶有车辆驶过,便旋着身躯灵异起舞,宛若水面上翩翩的蝴蝶。她轻声问我:“你知道叶子是怎么枯萎的吗?”我茫然地摇摇头,她说每一片叶子都从边缘开始,一圈圈的枯萎,像极了无边的思念。我不能明白她的意思,隐隐觉得她纱质的衣袖轻轻柔柔地拂过我的手面,像极了心底某种莫名的冲动,我想去碰一碰那双近在咫尺的手,但我没有,我知道我不配,我不能耽误她美好的未来。
  几周后,我调到了另外一个班里,联系我们的只有那份每周一期的油印校刊,每次我都寻找她写的文章,然后认真地抄在一个本子上,这是从高一就养成的习惯。渐渐地不知为什么,她退出了校刊,偶尔会看到她低着头从教学楼前的广场上走过,周围人声嘈杂,而她却愈显孤独。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快要高考了,一天她突然叫我出去说问件事情,我不敢看她的眼睛,只是低头说有什么事就说吧,她问我想报考什么学校,我只胡乱说了一个学校,便避猫鼠似地逃回了教室,从那以后便再也没有她的消息。
  住院期间,羽再也没有来过我的病房;出院之后,我却如约找到了羽住的地方,但没带妻去,因为有太多的事情我想知道。羽住的房子并不大,开门的时候她起初有些惊诧但还是礼貌地让我进了屋子。彼此问了些无关紧要的话后便是长时间的沉默。终于我还是问起了当年的事情:“你怎么当了护士呢?”她苦笑了一下:“你不是说要考市卫生学校吗?”我有些惊慌了,口不择言地问:“你成绩很好呀,可以向吴一样考南大之类的名校呢。”“我高考志愿只报了市卫生学校”,她幽幽地说,语调里似有无限的伤感,“市卫生学校只是个中专呀,要是分数超了呢?”“不会的,每份试卷我都空了一页没填,”她淡淡答道,眼睛漠然地望着窗外的潇潇细雨。
  我不禁无言,泪水一下涌到了眼底,“还想知道什么吗?”她轻轻地问道,“吴吗?高考后他来过我家,说要和我一起复课,转年一定能考上好的大学,但我不想耽误他,还是一个人去了卫校,那时他每周都会给我来一封信,劝我不要灰心,他将来也会回到县城陪我,班里的同学都很羡慕我,我却只回过一封信,是一封很绝情的信,当时最要好的女同学看了,和我哭了整整一个晚上,以后吴就再没和我联系,并发誓再也不回县城。”她说着说着,话语有些哽咽,那双饱含泪水的眸子里充满了悲凉,但嘴边仍挂着笑,“怎么谈起这些来了,这些话本来是该死时带去的,那时真的是太年青了,太年青了。”
  也许吧,那时不仅岁月年青,爱也是年青的,却又是如此深沉挚烈,一生之中不会再次相逢,如同这六月的天气,晴阴无常,刚才还是阳光刺眼,此刻又已是细雨潇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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