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母亲的照片

　　在我印象中,母亲年轻时是很少照像的,许是那时的境况所致。但她的美丽却无可掩盖地留在了她和父亲的结婚照中。父亲站着，身着白色的衬衣，外套搭在左侧臂弯里，右手搭在母亲的肩上,很有气宇轩昂的样子。母亲则端坐着，脸上荡漾着笑意，中分的直线让一头秀发一分为二地萦绕着脖子，左耳上方别一朵丝绸的花,双手交叉放在腿上，俨然一个大家闺秀。 　　这是母亲年轻时唯一留存的照片。 　　之后二十多年，母亲似乎只顾照料两双儿女和应付夜以继日的工作，所以当我再次看到她的照片时，却在退休证上。上面有她淡淡的笑意，眼里释放着平和安祥的光彩。 　　之后又十五年，弟远渡重洋前，全家拍了一张彩照，父亲腰板挺直望着镜头，有明显拍照的痕迹，他身边的母亲也极力适应摄影师的调整，有一种不自信的神态隐居其中。我看到母亲渐渐衰老的神态在一步步向我的眼睛逼近，她的头发己差参了不少的银丝。 　　这银发一直带到了8年之后她的护照上，并且扩张了数量。这张照片里，母亲没有笑容，似乎眼里堆积了一望无际的期待。她把护照连同自己一起带到了一个叫美国的地方。 　　一年后，母亲回到我们身边，竟从旅行包里掏出大把的照片，如数家珍地堆在床上，迫不急待地讲给我们。每一张照片里，母亲都如沐春风般流露出无比的惬意：她的笑容融化了唐人街琳琅满目的广告牌；她满怀豪情地面对一泻千里尼亚加拉大瀑布；白宫成了她身后的背景；在拉斯加维加赌场里，她得意地手持一张赢得的百元美钞.....我分享着照片里母亲的喜悦，想象着她年轻时妩媚的样子。 　　今年春节，弟的一家回来探亲，我为全家拍几张照片。然而，在我所拍的照片里，母亲仅有三张，但在这三张却没有找到一丝我所熟识的笑容。在第一张里，她被大姐和外甥女拥挤的显得柔弱而无助，让我有一种怜惜的心痛。第二张尽管被我热情地搂着肩，但她仍有一脸的疲惫和莫名的不知所措。第三张是她和三岁的孙女拍的，小孙女清澈而无限憧憬的眼神与她迟疑的目光对比的让人心酸。 　　四十多年风华覆盖的记忆里，我是从不曾这样长时间与母亲的面貌对视的啊，而那天的对视，给予我的竟是铺天盖地的震憾。 　　我的眼里霎时充满了泪水。 　　日子在母亲渐渐衰老的表情里一天天过去了，我重复着无数冠冕的理由放弃了和她接近交流乃至细心观察的机会，只有偶尔的电话。但她总是说“一切都好”不让我们操心。而我也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她的“一切都好”。直到那天我残酷地发现一切都好后面所隐藏的那颗孤寂的心会如此强烈地抖落出着我的眼泪。 　　这个春节是父亲去世后我们家的第一次团圆，母亲的欣喜充盈着整个忙碌的节日，我是个很注意细节的人，但我却只看到了每个节日她脸上的热情洋溢而忽略了她早己刻在脸上的衰老和孤苦。短暂的皆大欢喜，并不能真正补全母亲孤寂的心，我想象着等我们鸟一样又各奔东西，甩下她一人继续着五十多平米简洁而落寞的行走时，她的眼里还会流淌出多少光彩和喜悦。我理解了她在笑容密布了每张照片的那个国家，为什么没有长久滞留的原因了，她的孤独是注定的，是地域不可驱散的。为了掩饰那些孤独，她饱含着笑意，给弟的脸上增添了姐妹们无以伦比的深切感激和赞许的目光。 　　是的，我留不住母亲走向衰老的步伐，但母亲，我想挽救您的笑容，我想让你拣起飞扬在逝去岁月中的故事，再悉数给我们听，使我们成长中每一个细节的快乐都填充于您在没有父亲而略显落寞的日子，让您的脸上因我们的存在而绽放出年轻的微笑，可以吗？亲爱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