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醉生问死
2022-01-14抒情散文毕四军
醉生问死刺眼的白炽灯,香辣的羊肉串,凉凉的扎啤,火热的烤炉,手脚麻利的老板娘,大汗淋漓的胖老板,三五个游蛇一般的服务生和一大群包括我在内的食客,连同许多个矮方桌、马扎子,在城市“我知道,你不知道”的一角,构成了一幅规模不小的夜景。小汽车,摩……
醉生问死
刺眼的白炽灯,香辣的羊肉串,凉凉的扎啤,火热的烤炉,手脚麻利的老板娘,大汗淋漓的胖老板,三五个游蛇一般的服务生和一大群包括我在内的食客,连同许多个矮方桌、马扎子,在城市“我知道,你不知道”的一角,构成了一幅规模不小的夜景。 小汽车,摩托车,电动车,自行车,几个等客的三轮车夫,一排样式怪异的楼房和一条南北的马路,在外围为夜景做了个像框,如果眼前的一切是一幅油画的话。但这不是油画,哪怕我乘着酒意,故意闭上眼睛,也能强烈地感受到这一切的真实存在:有人大喊,再来五十支肉串;有人大嚷,再来八斤啤酒;年轻的女人发出既夸张又造作的尖叫;更远处,从一家卡拉OK包间里还飘来几声类似狂敲破锣的狼嗥;在一片聒噪声中,我极佳的听力,甚至还听到某个粗犷的男人往肚子里倒啤酒的“咕咚”声……再没有比这更真实的了。这里没有苦难,也没有邪恶,更没有张狂的上司和卑微的下属。这里人人平等,人人友爱,男人是不拘小节的豪杰或挥斥方酋的儒帅,女人则统统都是玛丽莲·梦露。在这个夏季的夜晚,每个人都潇洒得不行,到处都是一派歌舞升平的大同世界。 我下意识地仰望夜空,欲感谢上帝,却只看到几颗比地球更古老的星星。星星眨着眼,又像是颔首微笑,这让我大为尴尬,就像被谁忽略了似的。其实,我的任何想法与上帝有什么关系?假定他真的存在,世上还没有谁不被他忽略;假定他不存在,我又为何想起他?假定他无所不能,无所不知,我又何必装模作样呢?念及此,我也就不觉什么了。适逢夜色更浓,渐起的晚风悄悄拂去城市一天的燥热;及至几斤啤酒下肚,一个叫做“醉生梦死”的词儿,让我来不及体验这冷不防出现的幸福,就索性闭上了眼睛…… 早先有一部名为《超人》的美国电影,片中的外星人神通广大,是人类的好朋友。在一次惨烈的地震后,他不忍看到人类受苦,拧着地球的耳朵使其倒转了几圈儿,于是死于地震的人们就活了过来,倒塌的房屋桥梁又恢复如初。 我惊叹美国影人的想象力,更为他们的伟大理想而喝彩,但此时我却不怎么佩服他们了。假如我是超人,我会飞快地掏一些巨大的钉子把此时的地球固定住,横着钉七个,竖着钉八个,在乱七八糟中,让自己也让人类永远地过着这种幸福的生活。可是,我又觉得不妥,因为我最敬爱的一位朋友,尤其我最喜欢的一个女人没在身边,倘就此和他们分离,即令我天天吃肉,顿顿喝酒,且长生不老,又有什么意思呢?再说,吃饱喝足的幸福的人们一定会繁殖更多的后代,人越来越多,偏偏又不死去,到了额头顶着别人后脑的时候,不要说吃穿住行都有困难,我还担心人们会把空气吸净……不,这太不妙了。与其这样活着,倒不如把钉子拔下来,让地球围着太阳疯转吧!估计再转几十圈,我就与所有的一切脱离关系了,诸位幸福的人们也与一切没有关系了。可见人之生命的意义不在于生,而在于死,——这非常可疑!不过,我承认上述欲使生命永恒的心愿,恰恰是企图将生命毁灭的恶念。由此我惊奇地发现,拒绝死亡,并不是热爱生命的积极表现,反倒是扼杀生命的反动行为。 以此类推,尽管阿尔贝·加缪对西西弗斯使诈逃避死亡的诡计,给予了大的称颂,但后者的行为终究是非法的。这是一个统治宇宙万物及其运行规律的法律。没有谁能抗拒它,也没有谁能认识它,就连最博学的亚里士多德也不知这推动万物而不被万物推动的力量是什么,他把它称为神。我相信它的存在。它若非存在于宇宙之内,就一定存在于宇宙之外。它既能使地球产生于“无”,也必将使其归于“无”;它使人产生于偶然,也早已注定人将死于必然。人类所有的一切,连同这个已露衰色的星球,都终将结束或重新再来。宗教的兴起及其长盛不衰的秘密与此大有关系,哪怕不谙世事的科技一再告诉人们上帝并不存在,但虔诚的教徒却始终等待着“上帝之国”的建立。这就是信仰,有信仰就有活下去的理由,尽管这个理由是荒谬的。加缪完全看透了人生的荒谬性,并提出了荒谬哲学,他甚至在《荒谬和自杀》的开篇就喝道:“真正严肃的哲学问题只有一个,那便是自杀。”当然,他研究自杀并非号召人们去死,而是希望通过研究自杀,找到活下去的理由。但在《西西弗斯的神话》中,他极力赞美避死的言论,以及把终生接受惩罚的西西弗斯视为幸福的人的论断,使我很怀疑加缪本人就是个极度矛盾并荒谬的家伙。可惜,这位似乎找到活下去的理由,并试着好好活下去的大人物却死于车祸。他的同胞蒙田早在几百年前就戏称,“哲学就是练习死”。不知加缪的死是练过了火儿,还是以死印证了自己的哲学? ——这时,不知是谁把肉串烤糊了,刺鼻的臭味不由分说地钻入我的鼻孔,我不忍拒绝这臭味的好意,只好强行屏住呼吸。可为了活命,连半分钟都不到,我又连忙张开大嘴拼命地喘气,恨不得把刚才失去的臭味夺回来…… 孔丘的“食色性也”欺骗了我无数的同胞。我不太相信人在没有生命保障的情况下,还热衷于男女最古老的游戏。人除了求食的本能之外,最显著的本能莫过于求生了。为了求生,没有什么苦,也没有什么罪是人所不能忍受的。奇怪的是,在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面前,即迟早会被死神逮捕的前提下,人们依然或庄严,或诙谐,或潇洒,或痛苦,或生动,或颓废,或窝囊,或艰难,或诗意,或大咧咧地生活着。我从不鄙视那些自杀者,也绝不仅把他们视为发挥了求死本能的人。被国人奉为先贤的屈原,被今人敬为神明的海子,被学者视为大师的王国维,被少女视为偶像的张国荣……我是说,他们的死倘不是非自然的,没准儿就不是神明、先贤、大师和偶像。用蒙田的话来说,他们“用不着走路便达到他所想到达的目的地,比他所向往、所希冀的都更光荣、更显赫”,而他们的方法,又是如此的简单易行,不过是把自己非常超升的进步线,在最红的当儿——“啪”——剪断罢了。所以,每一个内心精致,且拥有足够思力的人,都不要轻易施舍那浅薄的同情心。他们若非先知,便是掌握医治一切痛苦之秘籍的神医。生命的美/千变万化/却终为灰烬——从另一个自杀者顾城的诗句来看,他们更像是了不起的先知。 “我就是那个喜欢作爱的人。”敞着衣襟的诗人惠特曼如是说。可又有谁不喜欢作爱呢?区别就在于惠特曼说了,而我们不说或不承认。对于死亡也是这样,很少有人不畏死,也没有谁能逃脱死的伏击,连最狡猾的科林斯国王也不得不再次沦落地府;但总有人猖狂地说,我不怕死,借助艺术可使我的生命得到永生。后者许是一种信仰吧,说不怕死则是明显的谎言了,这一点就像他们发誓不喜欢作爱一样。 问题是,在一个由众多谎言构成的世界里,人们所进行的包括生育、创造、探索、劳作、攫取、祭祖、敬神、政治、爱情、友谊、爱、嫉妒、凶杀、诈骗、勾心斗角、追逐名利、勾引男人或强奸女人、犯罪或惩治犯罪、体育场及战场上的争斗的一切行为,竟是源于死的催促,是受一个人们最不愿看到却又终究会来的结局的驱使!这对人生意义而言,岂不是一个最终极的,且带有最不可思议的恶作剧性质的谎言吗?由此,我又惊奇地发现,谎言才是人们活下去的理由,死亡才是生命的号角,而人生的意义仅在于做而不是计较做的怎样!倘不是这样,人们一开始就获悉将会永生的福音,他们则一个个都会变成缺乏可比性的懒虫儿,而懒虫儿一定会被神所淘汰。为了生存,为了强大,人类进化成世界的主宰;为了赶赴死神的约会,大小主宰们又不得不前赴后继地忙碌着,忙碌着……呵,佛说“死即是生,生即是死”,看似玄机,实则也不过如此。 这让我眼前一亮——睁开了眼睛——兴奋地喊道:吾去赴死,哪个要拦! 所有人的目光逼向了我,整个夜景一下变得鸦雀无声,这让我意识到干了傻事儿,只好端起空酒杯,再次喊道:“来,给俺二斤啤酒!” 一个半大孩子提来一个大铝壶,哆哆嗦嗦地往酒杯里倒,啤酒疯也似地溢了出来。我抬头看了看他,发现他正紧张地看着我。我说满了,他不答话,撒腿就跑。不一会儿,老板娘拿着一束烤好的牛筋走了过来,她笑眯眯地弯下腰,悄声说:“兄弟,想开点儿,这是我家掌柜的给你的,不要钱。”说着,她把牛筋放在我的矮桌上。一时间,周围的食客们开始窃窃私语,时不时还向我瞄上几眼。我猜他们可能在商议如何阻止我,也可能在下注,——赌我怎么死。我很想以刚才的思路争辩一下,可理智告诉我,最好赶紧离开这伙人,否则会被他们送进附近的精神病医院。 关于精神病患者,据我的意见,绝不要小觑他们。众所周知,弗洛伊德就是通过研究精神病起家的心理学大师,天知道他在病人那里得到过怎样的启示,以至于他的学术风靡全世界;而敢于“重估一切价值”的尼采,干脆也发了疯。可是,尼采真是疯子吗?我怀疑是世人的智力不够,且永远走不进他那深邃的心灵,才将一个“超人”看成了疯子。这类事情不宜盖棺定论,很多人和事,终会有昭雪的那一天。 不过,我并不喜欢被送入精神病医院,据说那里有一个著名女精神病人,她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拽下男人的睾丸。 于是我迅速起身——令我惊讶的是,我所经之处,大家纷纷起身为我让路,好象我是英勇就义的战士,我甚至感到无数支目光的机关枪,已朝我的背部疯狂扫射……没办法,我费尽了口舌,老板娘也不肯收我的钱。不过,我并不认为这里是吃饭不要钱的乌托邦,在她的眼神里,我读出这样一句话:赶紧走远点儿,别死在我的摊位前。 好吧,谢谢! 再见吧,羊的肉,牛的筋,还有诸位幸福的人们……可是,我该往哪里去呢?如来说,我既没有从哪里来,也没有往哪里去,所以我叫如来。凡人不会有如来一般的大超脱,但看到人生的荒谬而不把人生视为无意义的“如来”,亦是对生命的一种大感恩。每个人都有不断实现潜能和天资,完成天数和禀性的动机(马斯洛语),而带着对生命的大感恩去实现、去完成的过程,哪怕一个失败的过程,也实在是对荒谬人生的大蔑视!
刺眼的白炽灯,香辣的羊肉串,凉凉的扎啤,火热的烤炉,手脚麻利的老板娘,大汗淋漓的胖老板,三五个游蛇一般的服务生和一大群包括我在内的食客,连同许多个矮方桌、马扎子,在城市“我知道,你不知道”的一角,构成了一幅规模不小的夜景。 小汽车,摩托车,电动车,自行车,几个等客的三轮车夫,一排样式怪异的楼房和一条南北的马路,在外围为夜景做了个像框,如果眼前的一切是一幅油画的话。但这不是油画,哪怕我乘着酒意,故意闭上眼睛,也能强烈地感受到这一切的真实存在:有人大喊,再来五十支肉串;有人大嚷,再来八斤啤酒;年轻的女人发出既夸张又造作的尖叫;更远处,从一家卡拉OK包间里还飘来几声类似狂敲破锣的狼嗥;在一片聒噪声中,我极佳的听力,甚至还听到某个粗犷的男人往肚子里倒啤酒的“咕咚”声……再没有比这更真实的了。这里没有苦难,也没有邪恶,更没有张狂的上司和卑微的下属。这里人人平等,人人友爱,男人是不拘小节的豪杰或挥斥方酋的儒帅,女人则统统都是玛丽莲·梦露。在这个夏季的夜晚,每个人都潇洒得不行,到处都是一派歌舞升平的大同世界。 我下意识地仰望夜空,欲感谢上帝,却只看到几颗比地球更古老的星星。星星眨着眼,又像是颔首微笑,这让我大为尴尬,就像被谁忽略了似的。其实,我的任何想法与上帝有什么关系?假定他真的存在,世上还没有谁不被他忽略;假定他不存在,我又为何想起他?假定他无所不能,无所不知,我又何必装模作样呢?念及此,我也就不觉什么了。适逢夜色更浓,渐起的晚风悄悄拂去城市一天的燥热;及至几斤啤酒下肚,一个叫做“醉生梦死”的词儿,让我来不及体验这冷不防出现的幸福,就索性闭上了眼睛…… 早先有一部名为《超人》的美国电影,片中的外星人神通广大,是人类的好朋友。在一次惨烈的地震后,他不忍看到人类受苦,拧着地球的耳朵使其倒转了几圈儿,于是死于地震的人们就活了过来,倒塌的房屋桥梁又恢复如初。 我惊叹美国影人的想象力,更为他们的伟大理想而喝彩,但此时我却不怎么佩服他们了。假如我是超人,我会飞快地掏一些巨大的钉子把此时的地球固定住,横着钉七个,竖着钉八个,在乱七八糟中,让自己也让人类永远地过着这种幸福的生活。可是,我又觉得不妥,因为我最敬爱的一位朋友,尤其我最喜欢的一个女人没在身边,倘就此和他们分离,即令我天天吃肉,顿顿喝酒,且长生不老,又有什么意思呢?再说,吃饱喝足的幸福的人们一定会繁殖更多的后代,人越来越多,偏偏又不死去,到了额头顶着别人后脑的时候,不要说吃穿住行都有困难,我还担心人们会把空气吸净……不,这太不妙了。与其这样活着,倒不如把钉子拔下来,让地球围着太阳疯转吧!估计再转几十圈,我就与所有的一切脱离关系了,诸位幸福的人们也与一切没有关系了。可见人之生命的意义不在于生,而在于死,——这非常可疑!不过,我承认上述欲使生命永恒的心愿,恰恰是企图将生命毁灭的恶念。由此我惊奇地发现,拒绝死亡,并不是热爱生命的积极表现,反倒是扼杀生命的反动行为。 以此类推,尽管阿尔贝·加缪对西西弗斯使诈逃避死亡的诡计,给予了大的称颂,但后者的行为终究是非法的。这是一个统治宇宙万物及其运行规律的法律。没有谁能抗拒它,也没有谁能认识它,就连最博学的亚里士多德也不知这推动万物而不被万物推动的力量是什么,他把它称为神。我相信它的存在。它若非存在于宇宙之内,就一定存在于宇宙之外。它既能使地球产生于“无”,也必将使其归于“无”;它使人产生于偶然,也早已注定人将死于必然。人类所有的一切,连同这个已露衰色的星球,都终将结束或重新再来。宗教的兴起及其长盛不衰的秘密与此大有关系,哪怕不谙世事的科技一再告诉人们上帝并不存在,但虔诚的教徒却始终等待着“上帝之国”的建立。这就是信仰,有信仰就有活下去的理由,尽管这个理由是荒谬的。加缪完全看透了人生的荒谬性,并提出了荒谬哲学,他甚至在《荒谬和自杀》的开篇就喝道:“真正严肃的哲学问题只有一个,那便是自杀。”当然,他研究自杀并非号召人们去死,而是希望通过研究自杀,找到活下去的理由。但在《西西弗斯的神话》中,他极力赞美避死的言论,以及把终生接受惩罚的西西弗斯视为幸福的人的论断,使我很怀疑加缪本人就是个极度矛盾并荒谬的家伙。可惜,这位似乎找到活下去的理由,并试着好好活下去的大人物却死于车祸。他的同胞蒙田早在几百年前就戏称,“哲学就是练习死”。不知加缪的死是练过了火儿,还是以死印证了自己的哲学? ——这时,不知是谁把肉串烤糊了,刺鼻的臭味不由分说地钻入我的鼻孔,我不忍拒绝这臭味的好意,只好强行屏住呼吸。可为了活命,连半分钟都不到,我又连忙张开大嘴拼命地喘气,恨不得把刚才失去的臭味夺回来…… 孔丘的“食色性也”欺骗了我无数的同胞。我不太相信人在没有生命保障的情况下,还热衷于男女最古老的游戏。人除了求食的本能之外,最显著的本能莫过于求生了。为了求生,没有什么苦,也没有什么罪是人所不能忍受的。奇怪的是,在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面前,即迟早会被死神逮捕的前提下,人们依然或庄严,或诙谐,或潇洒,或痛苦,或生动,或颓废,或窝囊,或艰难,或诗意,或大咧咧地生活着。我从不鄙视那些自杀者,也绝不仅把他们视为发挥了求死本能的人。被国人奉为先贤的屈原,被今人敬为神明的海子,被学者视为大师的王国维,被少女视为偶像的张国荣……我是说,他们的死倘不是非自然的,没准儿就不是神明、先贤、大师和偶像。用蒙田的话来说,他们“用不着走路便达到他所想到达的目的地,比他所向往、所希冀的都更光荣、更显赫”,而他们的方法,又是如此的简单易行,不过是把自己非常超升的进步线,在最红的当儿——“啪”——剪断罢了。所以,每一个内心精致,且拥有足够思力的人,都不要轻易施舍那浅薄的同情心。他们若非先知,便是掌握医治一切痛苦之秘籍的神医。生命的美/千变万化/却终为灰烬——从另一个自杀者顾城的诗句来看,他们更像是了不起的先知。 “我就是那个喜欢作爱的人。”敞着衣襟的诗人惠特曼如是说。可又有谁不喜欢作爱呢?区别就在于惠特曼说了,而我们不说或不承认。对于死亡也是这样,很少有人不畏死,也没有谁能逃脱死的伏击,连最狡猾的科林斯国王也不得不再次沦落地府;但总有人猖狂地说,我不怕死,借助艺术可使我的生命得到永生。后者许是一种信仰吧,说不怕死则是明显的谎言了,这一点就像他们发誓不喜欢作爱一样。 问题是,在一个由众多谎言构成的世界里,人们所进行的包括生育、创造、探索、劳作、攫取、祭祖、敬神、政治、爱情、友谊、爱、嫉妒、凶杀、诈骗、勾心斗角、追逐名利、勾引男人或强奸女人、犯罪或惩治犯罪、体育场及战场上的争斗的一切行为,竟是源于死的催促,是受一个人们最不愿看到却又终究会来的结局的驱使!这对人生意义而言,岂不是一个最终极的,且带有最不可思议的恶作剧性质的谎言吗?由此,我又惊奇地发现,谎言才是人们活下去的理由,死亡才是生命的号角,而人生的意义仅在于做而不是计较做的怎样!倘不是这样,人们一开始就获悉将会永生的福音,他们则一个个都会变成缺乏可比性的懒虫儿,而懒虫儿一定会被神所淘汰。为了生存,为了强大,人类进化成世界的主宰;为了赶赴死神的约会,大小主宰们又不得不前赴后继地忙碌着,忙碌着……呵,佛说“死即是生,生即是死”,看似玄机,实则也不过如此。 这让我眼前一亮——睁开了眼睛——兴奋地喊道:吾去赴死,哪个要拦! 所有人的目光逼向了我,整个夜景一下变得鸦雀无声,这让我意识到干了傻事儿,只好端起空酒杯,再次喊道:“来,给俺二斤啤酒!” 一个半大孩子提来一个大铝壶,哆哆嗦嗦地往酒杯里倒,啤酒疯也似地溢了出来。我抬头看了看他,发现他正紧张地看着我。我说满了,他不答话,撒腿就跑。不一会儿,老板娘拿着一束烤好的牛筋走了过来,她笑眯眯地弯下腰,悄声说:“兄弟,想开点儿,这是我家掌柜的给你的,不要钱。”说着,她把牛筋放在我的矮桌上。一时间,周围的食客们开始窃窃私语,时不时还向我瞄上几眼。我猜他们可能在商议如何阻止我,也可能在下注,——赌我怎么死。我很想以刚才的思路争辩一下,可理智告诉我,最好赶紧离开这伙人,否则会被他们送进附近的精神病医院。 关于精神病患者,据我的意见,绝不要小觑他们。众所周知,弗洛伊德就是通过研究精神病起家的心理学大师,天知道他在病人那里得到过怎样的启示,以至于他的学术风靡全世界;而敢于“重估一切价值”的尼采,干脆也发了疯。可是,尼采真是疯子吗?我怀疑是世人的智力不够,且永远走不进他那深邃的心灵,才将一个“超人”看成了疯子。这类事情不宜盖棺定论,很多人和事,终会有昭雪的那一天。 不过,我并不喜欢被送入精神病医院,据说那里有一个著名女精神病人,她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拽下男人的睾丸。 于是我迅速起身——令我惊讶的是,我所经之处,大家纷纷起身为我让路,好象我是英勇就义的战士,我甚至感到无数支目光的机关枪,已朝我的背部疯狂扫射……没办法,我费尽了口舌,老板娘也不肯收我的钱。不过,我并不认为这里是吃饭不要钱的乌托邦,在她的眼神里,我读出这样一句话:赶紧走远点儿,别死在我的摊位前。 好吧,谢谢! 再见吧,羊的肉,牛的筋,还有诸位幸福的人们……可是,我该往哪里去呢?如来说,我既没有从哪里来,也没有往哪里去,所以我叫如来。凡人不会有如来一般的大超脱,但看到人生的荒谬而不把人生视为无意义的“如来”,亦是对生命的一种大感恩。每个人都有不断实现潜能和天资,完成天数和禀性的动机(马斯洛语),而带着对生命的大感恩去实现、去完成的过程,哪怕一个失败的过程,也实在是对荒谬人生的大蔑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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