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黑白妙趣最闲情
2022-01-14叙事散文半瓢秋水
围棋自诞生以来,很长的时间内主要在文人士大夫阶层流行。这是因为围棋的典雅与玄妙比较适合知识分子的情趣。在封建社会中,平民百姓处于受压迫受剥削的地位,文化水平较低,对于围棋的接受能力,比知识分子要低得多。因此,围棋在平民百姓中的开展,始终是一……
围棋自诞生以来,很长的时间内主要在文人士大夫阶层流行。这是因为围棋的典雅与玄妙比较适合知识分子的情趣。在封建社会中,平民百姓处于受压迫受剥削的地位,文化水平较低,对于围棋的接受能力,比知识分子要低得多。因此,围棋在平民百姓中的开展,始终是一个普及的问题,而不是提高。这个圈子里的围棋人口最易受社会各种因素的影响,增长变化较大。在围棋十分繁荣的明中期,按理平民百姓中的围棋人口应该大大增多,但却相应有所减少。原因就是当时象棋变化较少,受到广大平民百姓的喜爱,十分流行,结果就拉走了一部分下围棋的人。
从唐宋时起,围棋在民间开始普及,至明清两代在市民阶层中已比较流行。对于市民阶层来说,下围棋主要是游戏和消遣,其中的乐趣也就在于寻求胜负所带来的感官刺激和精神满足,对艺术境界的追求还在其次。围棋是强烈的胜负竞争的世界。如果没有胜负,围棋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如果说竞争是人类的天性,围棋显然极大地适应了这种天性。围棋不似象棋有上下尊卑,黑白棋子没有政治、阶级、门第的丝毫色彩。在棋盘上人人平等,完全凭智慧角逐高低。围棋的这种平等、民主的色彩,在市民阶层中会得到本能的响应。对于围棋胜负之迷人,古人曾形容为:“废事弃业,忘寝与食,穷目尽明,继以脂烛。”
宋、明以来,由于市民阶层中爱好围棋的人日益增多,在一些大都会如开封、杭州、南京、北京、扬州等地都有固定的下棋场所出现,每天聚集着大量的爱好者切磋遣兴,热闹非常。记载表明,民间非常盛行围棋赌彩,使胜负更具刺激、更激动人心。有时国手相逢,为巨额彩金当众比赛,引来无数的观战者,造成很大的社会反响。可惜有关民间围棋的情况,史料记载绝少,幸有几部现实主义的明、清小说,如《金瓶梅》、《儒林外史》、《聊斋志异》、《红楼梦》等,对当时市民阶层以及贵族阶层的围棋活动,做出了很多真实的描写,可补史料之不足。
著名小说《金瓶梅》中,有多处关于围棋活动的描述,而这些是对现实生活的真实反映,抑或只是小说家的虚构?这些无疑是一个有待探讨的问题。《金瓶梅》主要描写的是明代城市市民阶层中的人物和他们的生活。诸如亦官亦商的恶霸土豪西门庆,他的侍妾潘金莲、孟月楼,市井无赖应伯爵、谢希大、娼妓李桂姐等。以至于太监、门官、僧侣、尼姑、道士、媒婆,形形色色在城市里寄生和活动的这一类人物,都生动活泼地走进作品里来了。《金瓶梅》将市民各阶层的人物的精神生活和物质生活写得如此详瞻辽阔。这是一部历史教科书所无法比拟的。因此,从一定意义上讲,《金瓶梅》中有关围棋的描述,应是对现实生活的真实概括,可补史料记载之不足。对于我们了解明代中期市民阶层的围棋活动,有相当的认识价值。明代中期我国围棋无比繁兴的局面,在前面已多所叙述。围棋兴旺发展的情况,不可避免地反映到文学作品之中。《金瓶梅》可贵之处在于,它并不是描写社会上层,如台阁重臣、士林隽彦、国手名流的围棋活动,而是描绘社会下层的一部分,也就是城市市民阶层的围棋活动。据统计,《金瓶梅》一书中描写下棋(围棋、象棋)的地方有十四处,以较大篇幅描写围棋活动的有四处。这就表明,围棋和象棋在市民阶层中广泛流行,成为他们日常生活中不可缺少的文娱活动,只有在这样的情况下,能否下棋,才会成为市民阶层判断人物的一种标准。《金瓶梅》描写市民阶层的围棋活动是比较深入的,既描写了家庭和妇女的围棋活动,也描写了社会上妓女和市井帮闲的围棋活动。
清代围棋的繁荣,不可避免地反映到小说之中。著名小说如《聊斋志异》、《红楼梦》、《儒林外史》、《镜花缘》中都有关于围棋活动的描写。由于这几部小说均产生于康熙、乾隆时期,也就间接反映了康乾盛世社会围棋活动的某些情况。《聊斋志异》的作者蒲松龄是否喜爱下棋,还未见到这方面的材料。但在《聊斋志异》中谈到围棋的有十五篇之多,较为著名的有《娇娜》、《连琐》、《陆判》、《云萝公主》等。还有一篇《棋鬼》,对现实生活中嗜棋如命的人作了形象、深刻的描绘。小说虽然写的是鬼,实际上却是刻画现实中活生生的人。蒲松龄写这个故事的用意旨在讽喻嗜癖误事,但世上因嗜癖误事的例子尽多,为什么作者偏偏选中嗜棋呢?也许是现实生活中的真人真事触动了作者,使他产生了创作的灵感。作者最后形容嗜棋的人说:“见弈遂忘其死,及其死也,见弈又忘其生。”也就是“见弈而忘生死”,世上有这样的人吗?曰有,围棋之迷可谓深矣。
《红楼梦》前八十回写围棋的地方不多,除第六十二写探春和宝琴下棋,宝钗、岫烟观局,这样几个字以外,还提到过丫环们用围棋赶子。但是在后四十回中,有关围棋的描写却多了起来。例如第八十七回写惜春和妙玉下棋,还提到古谱中的著名套子:“倒脱靴”、“茂叶包蟹”“、黄莺搏兔”等。再如第九十二回较详细地描写贾政与清客詹光下棋的情景。从这里可以看出,曹雪芹与高鹗对围棋的认识和喜爱,有一定的差异。大约高鹗比曹雪芹嗜好下棋,所以在他的笔下,围棋自然而然成为描写的对象。
清代小说中,于围棋史最具参考价值的,要算《儒林外史》。吴敬梓一生大部分时间是在南京度过的。因此他笔下的人物和故事往往取材于秦淮河畔发生的事情。秦淮河历来为六朝金粉之地,“一带妆楼临水盖,家家分影照婵娟”。比较高级的妓女,为了侍奉王孙公子、达官贵人,都需要学习琴棋书画,以抬高身价。因为吴敬梓本人喜爱下棋,因此他笔下所描写的围棋故事,即使在细节上也绝无隔膜之处。他长期居住在围棋兴盛的南京,晚年也曾到过当时的围棋中心。大约他接触过一些围棋高手,并以他们的生活为原型,塑造了邹泰来、王太、马先生三个不同的人物形象。其中尤以王太这个人物,寄托了作者的赞美与期望。王太这个人物,不仅仅是作者虚构的理想形象,而是现实生活中真实人物的反映。从这里不难看出,康乾之际,在民间确实出现了一些业余围棋高手,他们不以棋名世,而是自食其力,但是他们的棋艺却可以和当时的国手相媲美。
围棋经历了几千年的历史风烟,在鼎盛的明清时期尽现了它最繁华的风采。通过明清时期几部著名小说的描写,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出它鲜活的脉络,精彩的剪影。围棋不仅是文人士大夫嗜好的对象,也不仅是贵族人们的娱乐,而是广泛地流传在民间,成为市井中人闲寄风雅、打发光阴的文娱活动。一直延伸到后来,出现了许多大众的茶馆棋室,许多爱好者就把茶馆当做他们活动的天地。以棋会友,广求同好,不仅增长棋艺,更是修心养性。而今,围棋虽然不及往日的繁华鼎盛,却仍然有一部分爱好者相邀对弈,仍然有少部分的茶馆备有棋室,装饰幽雅清净的环境,供他们在黑白之间追寻生活的妙趣。相信,围棋会永远地延续下去,流溢着东方最古老的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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