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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拉木在歌唱

2022-01-14叙事散文西北狼

拉木在歌唱
西北狼我是中途加入一场酒席的。这个城市,盛产醇厚绵长的金威啤酒,金威啤酒喝多了之后,人的话语通常源远流长。人在跟前的,勾肩搭背叽叽咕咕个没完没了,以示亲热;人不在跟前的,则手机接二连三地打过去,打过去,用含混不清的语言强烈要求……
拉木在歌唱
西北狼   我是中途加入一场酒席的。这个城市,盛产醇厚绵长的金威啤酒,金威啤酒喝多了之后,人的话语通常源远流长。人在跟前的,勾肩搭背叽叽咕咕个没完没了,以示亲热;人不在跟前的,则手机接二连三地打过去,打过去,用含混不清的语言强烈要求接听电话的人,务必要赶来,喝酒。没有理由,喝酒就是最好的理由。我就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下,撇下与我一起采访某个行业的小老板的同伴,撇下一餐计划内的盛宴,在夜色中匆匆忙忙赶到城市的一个角落,那里有一家名叫“彝人制造”的云南餐馆,加入一场酒席的。   我听到他们在说“拉磨”。大约都是从农村出来的,早年都干过不少体力活儿,所以这帮子耍笔杆子的人要来个忆苦思甜吧。我这样想。可是,他们不停地说着“拉磨”、“拉磨”。他们说“拉磨”最近在忙个什么项目,他们说“拉磨”现在在开会,他们说“拉磨”喝酒很厉害。然后,他们问我,是不是还没见过“拉磨”。这时我明白了,他们说的“拉磨”不是忆苦思甜,而是一个叫“拉磨”的人。一个人,为什么要叫“拉磨”?我还是延续了忆苦思甜的思路。   门开时,进来了一个人,一个男人,一个不老也不年轻的男人,脸象刀条一样瘦削,两只眼睛细眯细眯的,带着一丝不经意的笑意。“拉磨、拉磨”,他们兴奋地叫着,说你可来了的话,然后便给我们引见。“拉磨”笑着,刀条脸咧出一条一条的笑纹,迟到了,先罚酒三杯。说着,便举起杯,一杯,两杯,三杯,三大杯满满当当的金威啤酒倒进了嘴里。他们说“拉磨”是摩梭人。依我在西北的生活经历得出的结论是,少数民族兄弟喝酒爽快,不象汉人,最起码不象长江以南的汉人,喝酒时总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一杯酒可以联络二三十个人的感情。于是我对“拉磨”产生了好感。   第二次见到“拉磨”,也是在一个晚上。几个人弄完了一个策划报告,要去喝喝酒,就又去了那家云南餐馆。菜上来后,开始喝酒。都是汉人,其中还有几个只喝饮料的女孩子,酒喝得很没劲儿。其中一个便说,“拉磨”在就好了,“拉磨”能喝酒。旁边一个人便说,叫啊叫啊,叫他来呀。于是电话打了过去。于是不一会儿,反戴着太阳帽的“拉磨”,大睁着眯眯眼到来了。“拉磨”,我说。“狼”,“拉磨”说。然后两双手,隔着几双诧异的目光,捏到了一起。   “拉磨”带了一本书来,是关于泸沽湖的民风民俗的小册子,里面的人,是一个叫某某拉木的人写的。“拉磨”说,是我哥。我问“拉磨”全名叫什么,他说了,可是我听不清楚,他的民族名字翻译成汉语,我听不明白。我茫然不解,他们的姓氏怎么那么怪。“拉磨”笑笑,说,就叫我“拉木”吧,我们摩梭人男孩都叫“拉木”,女孩都叫“拉姆”。哦,看来,我的忆苦思甜的想法是只是汉人固有的了。   拉木讲了很多摩梭人的故事。拉木说,我们那里的人啊,都以去西藏朝圣为光荣,谁能一路膜拜到拉萨,那人在村子里就享有至高无上的威望。拉木说,我们那里的人啊,用露珠解渴,躺在白云上谈恋爱。拉木说,我们那里的人啊,个个都爱唱歌,土匪进村子抢东西,抢走了牛羊粮食,把女人也搞了,在地里干活的男人拿着武器在后面追,土匪在头里自由自在地唱歌,歌声爬到了云端,把后面追的人听得如醉如痴,等到他们醒过来,想起是土匪抢了自己的牛羊粮食搞了自己的女人时,土匪已经走远了,追不上了,只有歌声还在山间回响……   拉木,唱首歌。拉木,来一个。对土匪的歌声的想象,自然而然地转移到了拉木身上,谁说他长得匪里匪气的。摩梭人的传说太遥远了,而拉木,活生生的拉木,就在眼前,还是让他给来一个吧。拉木,来一个!拉木,来一个!大伙儿都热烈地呼喊着拉木。   拉木站起来,要了一壶苞谷酒,他端着酒杯,一口饮尽杯中酒,又满上。之后,一手持杯,一手捂在胸口,紧闭着双眼,表情凝重而痛苦。突然间,一声高亢的呼喊发了出来,惊了我一跳。拉木的歌声,随即瀑布般从高处倾泻而下,绵绵不绝,嗓音清亮高远,一如遥远的雪山,神圣的雪山。拉木闭着眼,刀条脸随着身体的晃动,不断地变化角度,而歌声则从不同的角度持续不断地发出来,充满了整个房间,又从门缝里钻出去,爬进了外面的客人的耳朵里。   拉木边唱边喝,不知不觉喝了三壶苞谷酒。拉木睁开眼,说,不唱了。听得正在兴头上,拉木不唱了,多扫兴。几双眼睛,又一起热切地望着拉木。拉木说,只要女孩子喝酒,我就唱歌。拉木把热辣辣的目光直接对准了在场的一个年轻女孩。拉木说,汉人丫头就是长得漂亮,长得让人心疼,一会儿我们去隔壁单独谈谈。拉木边说边笑边喝酒。女孩便羞羞答答地站起来,和拉木碰杯,然后满面绯红地,干杯。   拉木果然又唱了。拉木唱的那首歌,节奏感强烈,据说是当年他在民俗村当歌手时上台表演时唱的。拉木用脚咚咚地跺着地板,我们则一起猛拍着桌面,穿皮鞋穿凉鞋的脚也跟着在地板上咚咚地跺。碗,筷,勺,盘,盆,碟,以同一个节奏“咚吧咚吧噻,咚吧咚吧噻”地跳动着。服务员打开门伸进头来,只看了一下,就飞快地把门关上了。那声音烫伤了她尚未成年的耳朵。   拉木用云南土话唱歌。拉木用藏语唱歌。拉木用蒙古话唱歌。拉木唱了摩梭人的歌,拉木唱了腾格尔的歌,拉木唱了刀郎的歌。最后,拉木唱起了“朋友啊朋友请你干一杯,请你干一杯,请你干一杯——”敬酒歌啊,于是所有知道这首歌的人都站了起来,一杯接一杯地喝酒。而拉木,闭着眼睛,用汉语,用蒙古语,用藏语,用云南土话,不停地唱着那首歌,于是苞谷酒一壶接一壶地送了进来,又一壶接一壶地被喝干。女孩子们纷纷倒下,男人们也摇摇晃晃,我看到拉木的脸上,是那种笑纹连着笑纹的笑,而那洁白的歌声,纱巾一般,在头顶绕来绕去,经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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