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你那里下雨了吗？

　　如果说人生也是一程四季，那么，人到暮年无疑便是一场秋了。秋，容易让人联想到丰硕与收获，却也最容易让人感受到那份飘零的失落。 　　又是一年秋风季，纵然是秋高气爽，又怎奈那满地的枯黄？“花开，原本就是为了凋零”。是谁？是谁说出这么凄美的句子，像一首绝唱，久久的，久久的在我的心头盘翔。大地洛神中的地母不也是自问吗“生孩子有什么用？有什么用？生出死亡来！”我无法体会出谁或谁的悲凉，只是有一种悲怆填满胸膛，只是有迷茫的忧伤，还有，还有是那么深刻的绝望！那么深切的怀想！我怀念我的父亲，深深的，深深的怀念！ 　　俗话说“人无完人”，而我的父亲，想是这世间的一份完美吧，所以，上苍便急急的，急急的将他收了回去。上苍啊，你只是收回了自己的一份满意的作品，你只是想把我的父亲轻轻置于你的掌心，只是想揣摩自己如何制造这一尘世少有的珍品是怎样的一个过程。可是我，我却是永远的，永远的失去了这个世界上最疼爱我的人！ 　　我有着天生的忤逆，对滚滚红尘天性的背叛和对爱慕虚荣的遵从。从小我就不能做一个乖乖的小女生，总是有因这样那样的原因被老师请家长的借口，也总是无比自豪的把父亲带到学校里展示与无声的炫耀，他是那么高大英俊，那样的一身正气，在还没有流行追星的年代，听同学一个个赞叹：你爸爸长得真帅！带给我最大的满足。也往往在老师们讨论关于我的教育问题，得出母亲严厉却疏于管理而父亲过于娇纵的结论，我在我的阴暗里带着隐隐的笑意。“儿不嫌母丑”在我这里成为了一句谎言。我游移的灵魂从来不能也不会被任何的人与事所束缚和捆绑。不让母亲成为被请的对象，只是因为她真的不漂亮。然而，没有人知道。 　　多年以后，在对童年的怀想里，我自问是不是因为父亲的完美而我的潜意识使我刻意达不到要求，有意无意的给自己制造种种的麻烦与机会。可这又有谁知道呢？！ 　　我是那样的任性与倔强，却又有着那样的脆弱，注定着一再的失落。象是破茧而出的蛾，历经过丝丝缠绕的疼痛，却还是那么勇敢的扑向使我飞灰湮灭的熊熊烈焰。虚幻的爱情曾经是我一生的理想，到如今，只换成对父亲所有的悔！说要结婚的时候，父亲希望我只晚一年，他只是放心不下依然不懂成熟的我，曾经的斩钉截铁，又给过父亲怎样的刺痛我永远都不了解。 　　老天是有眼睛的，于是对我惩罚，在我婚礼当天的凌晨，父亲突发脑溢血被刺耳鸣笛呼啸疾驰的救护车带到无论如何联想不到与婚礼有关的医院里。在相同的时间，我与父亲被安置在两个截然不同的空间，是一种生离！婚礼如期，喧闹里没有谁体会我的悲伤，不被祝福的开始里我深刻着我的凄凉。我只是想要一个自己的空间，一个独立的地方，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是这样的结果？我真的不想！真的不想。 　　一九九九年十月十五日，我的婚姻生活开始不到五个月，也许是因为世纪的跨越真的太难，也许是父亲真的太累，他走了，匆匆的，带着宁静，没有留下一言半句。刚刚起步的婚姻都在摸索，两个没有计划的人，日子总是难以支撑到月末，父亲的一程人生作为唯一的女儿，我无力给他过最后的一个生日，没能给他哪怕是一张卡的礼物，也成为了我这一生的遗憾！我对父亲，对亲情，真的是亏欠的太多太多！ 　　早就有算命的说过，我是个有孝心却不能尽孝的人，早就有算命的说过，父母辞世的时候我不能够守在身边。为什么不准呢？父亲最后的日子，我一直一直在医院里，从不敢轻易的离开片刻，甚至为了不上卫生间而不喝水，他怎么能在我的凝视中死去？他怎么忍心让他那么宠爱的女儿眼睁睁看着他那么艰难的咽下最后一口气？！ 　　记忆在秋天里定格，是一种萧瑟的凄凉。无数亲人的哀悼里我没有嚎啕，甚至也不曾痛哭失声，只是任泪水一次次涌出，止不住的流淌。在亲友的眼中，我没有最后该有的孝，在他们的心里，父亲的这一生，真真的是白疼了我一场！ 　　可是我该如何相信我与父亲从此真的天人永隔？！我流泪，流泪里却没有思想，眼泪，它只是止不住！我恍惚，父亲只是安然的去做一场甜梦，只是疲乏里去做一次短途的旅行。虽然我是亲眼看着他咽下最后一口气，是我亲自在医院不再抢救的协议上签的字，但我是真的，真的这样以为！毕竟我的父亲，他并不是垂垂老矣，他只有五十四岁，仅仅是五十四岁呀！五十四岁，人生这程四季，他只走过了春夏，只是偶感了秋风，他还不曾欣赏金秋的景色！更不用说那白雪皑皑的隆冬！ 　　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三个月过去了~ 　　我不得不相信，父亲是真的永远的离开了我。原来生离死别是这样残忍的一件事情，原来人在生命面前是这样的渺小无助，悲哀而又无可奈何！ 　　一次次我在梦中哭醒，醒后却只能独拥冷冷湿湿的枕头。我一重重细密的心事还有谁能够聆听？多少回，走在街上，看到似曾相识的背影，我忍不住要冲上前去，面对的不再是我亲切英俊的父亲，背转身，我只有一双湿润了的眼睛。还有无数痴立在楼栋门口的傍晚，我等着帮父亲提装着饭盒的菜蓝，却只能在胃酸与心头绞痛里惊觉，那只是数年之前的片段~ 　　时空长河，二十三年，只不过是弹指一挥间。浮生于世，二十三度春秋，却也是几千个日升月落！一场父女，二十三载情缘，又怎能，又怎能来如风轻，去似云淡？！ 　　忘不了我的生命是父亲给予，我的成长是父亲用爱与汗水辛勤的灌溉，忘不了躲在角落里天生爱哭的我丑小鸭般无人喝彩，是父亲给我鼓舞，将我扶持，让我看到生命的阳光，眼泪之后的彩虹！忘不了初恋的失意，任性的我选择自杀，醒后第一眼看到的是父亲，是父亲布满血丝，泪水充盈的双目，他让我真正了解到，即使是碎成片片的心也依然是父母的珍宝，再伤，再疼，只有他们不肯我死去！忘不了~ 　　忘不了！ 　　此时，窗外飘着如丝如线的秋雨，绵绵密密，带着旁人不易觉察的感伤与悲凉，轻轻柔柔将我的疼一一捆绑，偷偷将我的全部思绪细细缠绕。而我可以相信明天朝阳的升起，也可以相信总有些什么被时光冲淡抹杀，不是所有的真诚都能够被岁月所沉淀。我却更加相信，雨水可以冲走大悲大喜，还天地一片带着草香的洁净却冲不去我对父亲的怀念和为父亲而升的几许淡淡的哀愁。 　　我亲爱的父亲，您可知道，女儿想您的心就象天边轻飘飘的那朵雨做的云，一经风吹，便又会重重的，重重的压下来，重压成下一场，以后的一场场绵绵细细的雨啊！ 　　我亲爱的父亲，天堂里是不是也能听到人间雨点滴落的声音？我亲爱的父亲，您那里，下雨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