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那宁静的和忧伤的(补贴)

我不知道如何来形容此刻的心情，就在我踏进这条山谷的那一瞬间，四面弥漫过来的那种在这里集聚和歇息已久的宁静就把我包围了起来。旷古的气息以及来自于深秋的清寒渐渐地让我的血液冷却了下来，我的心跳变得缓慢了。明黄、黄绿、枯黄、褚黄、橙黄、朱红、褐色的和暗褐色的，新鲜和死亡同时并存的山林，一一展现在了眼前。通红的让人心跳和目光激动的枫树，站立于众树之巅，在山崖畔轻描淡写着一种忧伤的情绪。鲜红的叶子、燃烧着的树体以及可以随风扩散的那种深刻的悲怆韵调。感觉呼吸的频率在清澈宁静的空气激刺下变得舒缓了下来。 　　道上裸露的岩石块突兀地挡住了我们的去路，这一条小道悬在了半空中，下临深谷，傍依着峭岩和荒草。坚硬的岩石，从不同角度向外突起，孤支并裂解，悬空、摇摇欲坠。雾岚起于林岫之间，迷幻的不真实的场面总让人想入非非。雾从何处生？南方蛮僚之地，阴隰多雨，山间郁积着经年不散的岚瘴，腐败的、陈积的落叶以及寒凝的蜃气。雾让坚硬的岩石浸润着水的灵秀。树大而成林，林荫而成森，树林逼去了荒僻的凄凉，绿色堆积的起伏不定的山林结合部，生命的色彩如此斑斓。需要认真去辨识每一根草与每一片叶子的真实意义――充分地吐纳着天地之灵气，把自然的每一个细节都充分地展示在了我的眼前，盈动的、平静的、柔软的、细腻得如草叶上闪烁着的露珠，光洁的树叶在风中微微的颤动，一只虫子在枝茎上的缓慢爬行，偶尔不经意的一阵风声。 　　感觉有许多面旗帜在风中飘扬一样，道旁无数的荻花以及芭茅摇曳着淡色的花穗。这是经典的画面，出现在了厚厚的一本长卷里，也总有人不断地捡拾着它所传达的精神内涵，恰恰这些盛开着的芦苇花淡淡得如一张张发黄的诗笺。走在这样的黄土道上，总会有许多异样亲切的感觉：黄土被雾气湿润过，路面紧实而洁净，那些滚动的石子、车辙印子、刚刚落下的黄叶和已经枯槁的叶子叠加混淆在一起。历史的、积淀的、距离的、非秩序的，线性与非线性的多种感觉蕴融在一起。道总是常走常新的，只要有人行走的道路，不会有荒草当途，不会被乱石和倒下的树林所阻挡。我感觉自己正走在通往历史与现实之间的一条小道上，这条道上曾经走过赶考的仕子们，以及到湖广江浙贩卖笋干的商人们。车马声辚辚而过，扬起滚滚黄尘。 　　在弥漫着宁静的山谷里，连一滴水落下的声音都是那么清晰。空气在树叶上微微颤动，雾气让即将死去和已经死亡的树叶变得悲怆而动人。那种诗意的颜色充满着一种大彻大悟后的悲欣与冷静。黄檗禅师曾经在这条道上走过，竹杖芒鞋，清风沐身，明月照途，闻月夜猿啼枭唳，竟也悚然动容，于是留下一声长长叹息，遽然转身而返。云露风霜，造化四时之变，正映照着人的本心：观春花则喜，沐长夏凉风而身轻，睹秋色而动容，踏冬雪而心如止水，就是得道的高僧也未能免。所谓叶叶心心，放得心下去，任风卷云舒，依然真如体态，不知需要何等境界才能做到。那些山崖畔边的人家，在这样的环境城住了几辈子了，对身边的四变化已经淡漠了，他们天天都是快乐着的――他们三三两两坐于屋前场院中，悠然地吸着长烟，或围聚一起，啜着米酒，有一搭没一搭地扯着话绺子。三两只鸡觅食于旁，三两只狗嬉闹于侧，三两只鸭凫于清波之上。阳光洒落于老窝瓜棚间，熟透的老窝瓜闪烁着一种柔和的温馨的光晕。平实的、寻常的、宁静的生活是幸福的，看着他们脸上的笑意，我相信。随意的、自然的变化过程充满着大悲欣，有心者或触及了它的内心，于是也跟着悲欣了起来。万物有心皆可老，因为有了悲欣，这个世界才变得精彩，比如这样的树、这样的山林、溪水和荒草。树叶和草一年年地生长、衰老和死亡，然后又是重新生长，从嫩绿到浓绿到衰黄乃至凋零，禅云：一叶一菩提，一花一世界。 　　在一块石上小坐，石上布满干枯的青苔，有落叶，有积尘，有半枯的石韦。有栲树板状根牢牢攫住岩石，将它慢慢勒紧，撑裂，与石融为一体。坚韧而持续的执著是可怕的力量，石也是有情的，因为石开了，石死了。在纷繁的森林底下探寻一切生命的发端是不可能的，这些互相关联的、活生生的植物为我展开了一幅自然的浮世绘。藤绞杀了另一棵藤，这棵藤正攀附在了一棵大树之躯上，这棵藤将被另一棵更加凶猛的藤杀手所替代。沉寂的死亡的阴影在幽暗的林间萦回，落叶的气息让树林深处的宁静变得沉重而忧伤。一只鸟在我们的听觉之野鸣叫着，孤单而忧郁。 　　一束花开在了无人的水渠边，粉红得仿佛让人想起春天的桃花，温暖而明亮了这样一条荒寂的深秋的路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