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老城(见2018年第四期《骏马》)
2022-01-14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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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老城
大凡被称为老城的地方,都会承载一段久远的岁月,沉淀着历史的沧桑。
比如洛阳老城,就像一位重情念旧的故人,依依收藏着遥远的过去,以古旧、破败、废墟、甚至荡然无存、抑或修葺、重建、方言、传说、故事等方式,留住了那些已然走远的岁月,留住了这片土地特有的古韵、内涵和灵魂。
老城人家
老城,是古都洛阳的一处旧宅,虽是旧宅,却不曾废弃,纵横交错的九街十八巷七十二胡同里,明清风格的古旧破败中,或挤挤挨挨或零零散散,满是老洛阳的烟火人家。
顺着铺地的青石路,我们来到老城的十字大街,两边老宅大门挑着的喜庆灯笼和红底黄字杏黄边的幌子,渲染成冬日的一抹暖色。
进了几家老宅,墙壁大多风化,有的已经开裂,镂空雕花的门窗漆色已旧,斑驳处露出木纹,房梁上落满灰尘和烟火色,房顶上瓦松瑟瑟,坍塌废弃的破房蛛网遍布,幽深的院落偶尔传来恍如隔世的犬吠声。
老宅里多有槐树、枸树、皂角树、花椒树等,年深岁久,这些年轮里记载着世间风云的老树仿佛修禅悟道的高僧深邃地静默着。也有一些枯草样的藤蔓,在黑瓦灰墙的院落间攀爬附着,卷枯萎缩的叶子间,水落石出地裸露吊挂着橙红色的瓜蒌。
街道纷乱的电线,门口停放的摩托,院落晾晒的衣服,屋内播放的电视,远处林立的高楼,蚕食进来的现代文明,给人一种古今交错,文白夹杂的别扭和忧虑。在这样一个溢满古旧气息的老城,现代元素不合时宜的出现,其实是对历史、对文物的亵渎、嘲弄、甚或摧残。老城,被古旧的时光悄然风化着,也被现代文明蚕食侵蚀着。而老宅的主人,见惯了寻幽访古的游客,对我们的来访不喜不愠,不迎不送,春去花还在,人来鸟不惊,一边从容回答我们的询问,一边忙着手里的活计。
老城的民居中夹杂着许多保留至今的明清或民国时的深宅大院,如庄家大院、马家大院等,规模最大的要数鼎新街的武家大院,那是国民党15军中将军长武庭麟的住宅。
这个武庭麟,是个性格多重颇具争议的人物,残忍暴虐杀人成性却又附庸风雅,曾参加过北伐、忻口会战等多次战役。1944年,日军以5万兵力进攻国民政府行都洛阳,他率1.8万人孤军奋战,坚守21天,以仅余2千人的代价,打死打伤日军2万人。1947年11月,他被陈谢兵团俘虏,四年后,当这位戎马倥偬的暴戾将军被处决时,可否有恨不沙场死,留作今日羞之憾?
如今,武家大院里住有外姓人,让人陡生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苍凉。他们流传至今的故事传说,成为老城人茶余饭后白头宫女在,犹坐说玄宗的谈资。
也有几家没人居住的空宅,干枯如柴的树枝上疏落挂着一些无人采摘因失去水分而干瘪灰暗的石榴,瓦楞墙角的荒草摇曳着庭草无人随意黄,落叶满地不开门的破败与伤感,老式大门上,一把斑斑锈迹的铁锁,锁着满院的落叶和经年的寂寞。
老城,不像平遥古城那样,官衙民居,鳞次栉比,且保存完好,但它的破败、废墟里,隐隐可以看到当年参差十万人家的影子。心上忽然爬满了思绪的藤蔓。现今住在这老街小巷的土著居民,他们的先祖是谁?又来自哪里?是否还有当初商朝的遗民?北魏孝文帝迁都洛阳,又有多少人和鲜卑族通婚?永嘉之乱、五胡乱华等战乱频仍中,又有多少人流离南迁?明朝前期,又有多少人从山西洪洞县迁来?
汉民族有着根深蒂固的故乡观念,但许多事却像石碑上漫漶不清的字迹一样,难以辨认和厘清了。
一茬一茬的人故去了,一批一批的人迁徙了,而河洛文化却在这片土地和这些人身上生生不息地传承着。至今,岭南、沿海、以及海外那些自称“河洛郎”的客家人,他们世代沿袭的古老的中原习俗里,包含着内心深处一种浓浓的思乡情结。
许多地方,那些包含着丰富历史人文信息的珍贵遗存,往往在陵谷变迁中消亡殆尽,而方圆五平方公里的洛阳老城,居然能在烽火连天的乱世幸存得古色古香,能在盛世的诱惑中心如止水荆钗布衣依稀保持着旧时风貌,真是难得和幸运。
一城巷陌一城人,一城往事如烟云。这些留存着老洛阳记忆的街巷、人家、寺庙、古木、小吃、方言、民俗、传说等,让你感慨,千年帝都的一些悠悠过往,就悄然藏在老城沧桑古朴的幽深小巷里,藏在老城人平淡庸常的尘世烟火中。
老城街巷
丽景门是老城的西大门,始建于隋代,也算有点年头了。重建的丽景门没有修旧如旧的“复原”,它的雄伟壮观再现着它曾经的大气,但它的光鲜亮丽洗涤了岁月的痕迹,像一位早年未知世事艰却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少年。
丽景门内,是琳琅满目的书画古玩一条街,倒也古风古韵。走进去,仿佛不是走进历史,而是走进艺术。在这里,历史退潮了,只留下那些美好的经典的艺术,粉饰或慰藉着历史原本的残酷与伤痛,让人们忘却曾经的惊涛骇浪。
洛阳,曾是道教和佛教的祖庭、释源,自然城内少不了道观寺庙。东和巷那座重建于清初的九层文峰塔英俊挺拔,可否就是宋朝始建时的样子?再看始建于金元时期的河南府文庙、用来安放关公首级的妥灵宫、奉化街上的石牌坊,一些后世的修葺或重建让你觉得,老城其实也不甚老,老城只老在典籍中。
“不甚老”的还有东街董家祠堂边那棵直径盈米的古槐。树身疤痕遍布,扭曲倾斜,虬枝苍劲,老城人叫它“董宣槐”。董宣是东汉的洛阳令,因清廉公正不畏强权,被光武帝称为“强项令”。董宣病逝,家贫,以白布裹尸下葬,后人建祠栽树予以纪念。今天,祠堂无存,古槐苍然。这棵树,挺立着董宣的风骨,这个风骨,是那个还算开明的时代塑造的。这棵古槐只有600岁,却承载着1900多年的历史,那么,最初的那棵应该屹立了1300年之久吧?最后老死了,才有了这棵槐二代。这棵之后呢?想必三代、四代的董宣槐还会这么一直苍翠苍劲下去的。
跟“董宣槐”同岁的是东大街那座鼓楼。鼓楼好多地方都有,不足为奇,和北京、西安比起来,尽管洛阳老城的鼓楼刻有“就日”“瞻云”的石匾,但算不得巍峨,却很有说道——名为鼓楼,却没有鼓只有钟。明福王到洛阳后,听信延福宫道士之言,暮鼓设在大门东不吉,对后人仕途不利,就将大门东鼓楼上的大鼓撤去。大鼓倒是撤去了,但福王的厄运却并未得免。1641年,李自成攻克洛阳,福王被杀。此后,鼓楼之上再无大鼓,鼓楼,只能叫“钟楼”了。那钟倒是挺神奇的,站在钟下,居然会隐隐听到城外13里处千年古刹白马寺钟鸣的回音。在过去,这自然是无法解释的灵异之事了。
鼓楼东去约5里,是老城东关的东通巷,这就是古时著名的铜驼陌。隋唐时期,这里的黄瓦红墙掩映在如烟的杨柳中,每当暮色降临,袅娜在高低杨柳中的户户炊烟如蒙蒙烟雨,这便是洛阳八大景之一——“铜驼暮雨”的由来。在东关,比铜驼暮雨更能体现老城文化内涵的,是巷口的孔子入周问礼碑。
当年,老子在周室做“守藏室之史”,孔子千里迢迢跑来,“观先王之制”,考察“礼乐之源”和“道德之归”,问礼于老子,访乐于苌弘。儒道两家开山鼻祖相会洛阳,辉映千古,这是老城人多大的荣耀啊!直到千余年之后的盛唐,两位顶尖的大诗人李白与杜甫,才重续了双星会洛的佳话。
孔子入周问礼,是中国文化史上一件大事,更是洛阳引以为傲的一件盛事、雅事,所以有碑刻载此事。“孔子入周问礼乐至此。”“入周”,只是进入周境,而非都城。这儿距东周都城还有10多里。“问礼乐”,问礼于老子,访乐于苌弘。礼乐一块问的?那应是“三星会”。分开进行的?拜老子,访苌弘,都在这一个地方?“至此”,意为到过这里,只到过这里。这里是哪里?在当时是个怎样的所在?孔子为什么没进王城?老子为什么在城郊接见了孔子?
没有人去留意考究这些细节,对洛阳来说,孔子能“入周问礼乐”,足矣。
让老城人荣耀的,还有洛阳的缔造者周公。老城南面,就坐落着一座周公庙。周公庙始建于隋末唐初,有定鼎堂等著名建筑,清代又几次大修,那可是洛阳城的圣地。洛阳人过年,总喜欢把写有“梦见周公”的红纸,贴在挨床的墙上,算是对周公营建洛邑的纪念。其实,周公对中国社会最深远的影响,是制礼作乐。孔子是儒家学说的集大成者,而儒学的源头则上溯至周公,故周公被后世称为“元圣”。从传说中的黄帝到周公和孔子,滥觞于洛阳的儒学成了羲皇子孙千秋传承的母体文化。
周公,营造了一座都城之外,还在这里缔造完善了一套封建礼教,对后世的社会制度、历史、文化、意识形态等产生了巨大而深远的影响。“郁郁乎文哉,我从周。”孔子的儒学,继承和发扬了这种意在维护等级森严的王权统治秩序的思想。东方文化里,周公、老子、孔子,一旦成圣,后人便只能膜拜。于是乎,在秦大一统之后儒道并行的2000年间,在封建礼教的禁锢中,这片曾经文化灿烂的土地,几乎再无深邃的哲学与思想诞生。一代代受着儒学熏陶或毒害的受虐者,却人云亦云地赞美和自豪着规则的制定者。这种巨大的讽刺和悲哀延续了几千年,成为这片土地这个国度根深蒂固的“文化”与“国粹”。
老城的街巷,是个没有围墙的博物馆,陈列着周公的礼乐、孔子的儒学、董宣的耿介、关羽的忠义、福王的迷信等等,也展示着王朝的兴衰更迭、历史的杂芜与沧桑。
有风从幽深的陋巷吹来,带着一种陈腐的气味,穿庭过院,簌簌有声,像历史深长的叹息……
老城水席
就像两个板块的碰撞、挤压、隆起,历史上,洛阳曾是中原汉民族和北方游牧民族几度战乱、迁徙、融合的地方,体现在饮食上,便是食物的丰富、繁杂、独特。
洛阳有个老城,老城有个美食十字街,2015年,还入选全国十大美食街呢。不翻汤、浆面条等林林总总的各色风味,无不活色生香地诱惑着你的味蕾。
最具帝都特色的传统风味是什么?
水席。
洛阳水席始于唐代,是迄今为止最古老最完整最有特色的传统宴席,现已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
老城繁华商业区,有一家始创于1895年主营水席的中华老字号:真不同饭店。真有意思,一座千年帝都,一个沧桑老城,一家百年老店,一套传统名菜。这是一道怎样醇厚绵长的文化大餐啊。
何以叫“水席”?有两层含义:一是以汤取胜,全部热菜皆有汤;二是不像“八碗四”“十三花”等宴席,盘盘喋喋一下子摆满一桌,堆堆囔囔,看看都饱了,而是一道一道上,风卷残云吃一道,细流潺潺换一道,行云流水,不断不乱,故民间俗称“滴溜水儿席” 。
水席何以要汤汤水水?这是依据洛阳的地理气候,在遵循或倡导一种合理的饮食方式。洛阳地处盆地,三面环山,雨量较少,民间饮食多用汤类,喜欢酸辣以抵御干燥寒冷。
水席菜序是:前八品(冷盘)、四镇桌、八大件、四扫尾,共二十四道菜。也叫“三八场”:八个凉菜、八个热菜、八道汤水菜。这可是有说道的。相传,早年袁天罡夜观天象,知道武则天将来要“女主武王”,但天机又不可泄露,就设计了这个大宴,预示从永隆元年总揽朝政,到神龙元年病逝洛阳上阳宫,武则天主政的二十四年。
谁能想到,诞生在大唐盛世,诞生在千年帝都的一道独特美食,竟深藏着关于女皇的玄机,承载着一段传奇历史,并验证着一个神奇预言呢?
洛阳就是这样厚重。倘你不经意间吃出了历史掌故、故事传说,请不要惊讶。在老城,要是品咂不出古都悠长厚重的况味,那才是意外。在夜市,在饭馆,你支付的只是小吃或水席的钱,美食里的各色文化是免费的,但这免费的,可远比美食本身更为隽永呢。
你猜,洛阳水席最先登台亮相是哪个?
燕菜。
燕菜,本是一种以燕窝为原料的名贵菜肴,而洛阳燕菜用的却是萝卜,所以被称为“假燕菜”。何以如此?
武周时期,武则天为视察龙门卢舍那大佛(传说是以女皇的容貌为样本)的凿刻,而驾临洛阳仙居宫,适逢城东关下园村长出一棵特大白萝卜,长有三尺,重30多斤,菜农视为奇物,百姓视为祥瑞,就敬献进宫。女皇吩咐御厨把它做成晚宴。
一个萝卜能做出什么好菜?御厨们直挠头皮,经过反复琢磨,一道传世名菜诞生了。
将萝卜切成细丝、拌粉、加料、烹炸六次,再配以山珍海味。萝卜细如粉丝,根根透明,不碎不断,夹一筷子,顿觉满口清香,还有那汤,酸辣鲜香。女皇品尝后,清醇爽口,观其形品其味,颇有燕窝风味,即赐名“假燕菜”。
从此,假燕菜被皇家贵族视为上品,风靡大唐。百姓本来是吃不起燕窝的,这下好了,可以用萝卜代替了,于是纷纷效仿。久之,假燕菜就直接称作“燕菜”,历代日臻完善,成为洛阳的传统名菜:洛阳燕菜。
1973年,加拿大总理到洛阳访问,午宴时,一盆汤里浮着一朵牡丹花,雍容华贵,恰如贵妃,那是蛋黄蒸糕精心雕啄的。周总理问:“洛阳牡丹怎么飞到桌子上来了?”待服务员介绍后,又笑曰:“洛阳牡丹甲天下,菜中也能生出牡丹花,应该叫‘牡丹燕菜’”。自此,牡丹燕菜声名日隆。
水席的最后一道菜是什么?鸡蛋汤。老城人一听就会心一笑:所有的菜都已上齐,客走主家安,喝完就可以拍屁股走人了。于是这道菜被戏称为“滚蛋汤”。
其实,这道菜的寓意很吉祥,叫“圆满如意汤”,以示全席圆满结束,但幽默的洛阳人故意把它曲解了。这一歪解,就像鸡蛋汤里加了醋,味道一下子出来了。大家轻松一笑,相互道别,忍俊不禁的诙谐中,你东我西,各自“滚蛋”。呵呵,也蛮好。
老城方言
方言,是中国的一种“特产”,有着浓郁的地方特色,往往从不同角度,反映了一个地方的民俗、风情、历史、文化。
洛阳有个老城,老城人说老城话,老城话其实是洛阳方言的一扇窗口。知道吗?老洛阳话早在千年前就已是颇为儒雅时尚的“雅言”官话呢。
小时候,常听大人说一些我们似懂非懂方言土语,起初以为这些只能口耳相传无法写在纸上,当后来知道了一些相对应的词,才惊讶:一些方言,貌似土得掉渣,却并非无本之木,原是有典故有来历有说道的。
在老城,如果有人很蛮横、跋扈、逞能、厉害,人们会说:你真驾驷!“驾驷”什么意思?俺敢保证,你压根就从没未听说过,即使写出来,你也一脸茫然,这里面就包含着老洛阳的文化了。古代,天子乘坐六匹马拉的车,叫:天子驾六(这已经在洛阳得到了考古佐证);公卿驾驷(四匹马);平民百姓,一驾足矣。你一介平民,居然能和王公贵族一样,享有“驾驷”的待遇和特权——一个骑自行车、电动车的,都开上“大奔”了,你说厉害不厉害!这话多带有不满、愤懑、或讥讽,有时也有羡慕、夸奖、佩服的意思,不是老城人,不是老洛阳,你还真难分得清。
与“驾驷”同音的,还有一个词:枷事。“这人,不知道抹到哪是一斤,早晚要吃枷事的!”呵呵,不用解释,望文生义,你就知道是吃官司戴枷锁的意思了。
表达讨厌的意思又不用“讨厌”二字,你怎么说?“饭甩(甩,读sai)”!这就是老城人妙手偶得的独创。民俗学家考证说还有其他的写法和意思,但俺坚信这种解读。你想啊,拿饭到处甩,谁人待见?不是讨厌是什么!“饭甩”一词源于何时?不见典籍,不得而知,但它的精妙形象会让你会心一笑。
大家都知道,“中国”(这个名字还是洛阳给的呢)一词的英文写法为:CHINA,本意是:瓷器。古代,瓷器和丝绸一样,是最具有中国特色的东方元素。洛阳周边,就有遐迩闻名的汝州钧瓷和巩县窑,老城方言里,就有好几个词与瓷器有关。“这孩子,成色真好,长大一定有出息。”或“这孩子,又犟又倔,真烧不透!”“成色”、“烧不透”,应该是瓷器烧制或评鉴过程中的专业用语,用在口语里可谓妙喻生花。
老城话里,说谁愚笨、不灵泛,就用一个字:闷!为什么是这个字呢?这也与瓷器有关。民间,鉴别一件瓷器的烧制质量,通常是用手指敲一敲、弹一弹,然后听它的声响。如果声音清亮,甚或余音悠长,就表明质量上乘;若声音发闷发沉,就是火候不到,没烧透,不结实。
“厮跟”是老城乃至河洛地区常用的一个土语,意为“结伴同行”,但按洛阳学者蔡运章老师的解释,是“我作为小厮跟着您”的简称,也是古代文人雅士借贬低自己来推崇别人的谦称。怎样?原以为这个词不登大雅,其实是挺礼貌、文雅、谦和的一个词呢。
在老城,没有“外公”、“姥爷”的叫法,只有“魏爷”的称呼,为什么?随便问哪位在小吃摊上喝不翻汤的大爷,或者和手摇蒲扇带孙子玩耍的大娘唠会儿闲磕,他们保准会给你一个与魏王曹操相关的解释。
老城人在征求对方意见时很少用“好不好?”“行不行?”这类词,开口就是“中不中?”对方也以“中”或“不中”予以肯定或否定。这种问答源于何时?恐怕无从考证,但我假想,应该是东周以后才有的吧。
住在镐京的周武王有个宏大的遗愿,就是在夏商旧都再建一座都城。成王时,周召二公带着测量器具,到洛水、瀍河、涧河一带实地择度,认为“此天下之中,四方入贡道里均”,于是大兴土木,营建王城、成周城,这就是洛邑。公元前770年,平王东迁,洛邑成为东周政治、经济、文化的中心,被称为“中国”、“中土”、“天中”。我猜想哈,“中”,大约就是那个时代最流行最时尚的一个词了,差不多和洛阳城一样古老了。
我这个猜想靠谱吗?没有资料可以佐证,不过,大概没有比这更合情合理的解释了。
文字的诞生,是人类历史上划时代的文明,随着战争、迁徙、民族融合等历史进程,语言、文字也在不断的传承、丰富、演变着。那些来自于生活又在历史长河中浸润淘洗了千年的方言,是历史遗留下来的文字的秦砖汉瓦和活化石,它们富含着一个时代或一个地方特有的信息,它的生动、形象、独特、简洁,至今仍焕发着长久的生命力,被老城人活色生香地使用着。
老城不老
老城,可否是洛阳最古老的都城?
很多人都这么顾名思义或者望文生义上了当。
也难怪,在三代定鼎的帝都洛阳,不是谁就敢随意妄自称老的。
那么,老城到底有多老?
其实,老城不老。金元时期,中原沦陷,洛阳自北宋“西京”之后的千年帝都已风光不再,覆巢之下,老城只是元代的中京、金昌府,明清两代的河南府、洛阳县,很长时间,只保留着府县建制,从来没有哪个朝代在此建都,当然更不在13朝古都之列。“老城”,是1948年时冲着1217年金在洛阳设“金昌府”时的建筑格局称呼的,其实准确地讲应该叫:明清洛阳城。
奥,如此说来,老城真的算不得老,既如此,老城的名气何来?价值何在?
洛阳号称千年帝都,沿洛河一线龙盘虎踞着五大古城址:夏都斟鄩、商都西亳、东周王城、汉魏洛阳城、隋唐洛阳城,那都是做过国都名载史册赫赫有名的,但由于朝代更迭,战乱频仍,当五大古城址相继在漫漫岁月中湮灭,地面建筑荡然无存,连遗址也大都被伊洛河的泥沙掩埋千年的时候,赖以留存到现在,保留了很多明清风格的民居、名门望族的深宅大院、街巷、及寺庙、道观、官衙等建筑的金元明清的府县治所,才成了所谓的“老城”。
老城不老,但摇曳在洛阳这棵古木参天的大树上,老城又很老。倘若不说城外的夏都斟鄩、商都西亳,不说大禹开凿的伊阙,不说黄帝密都青要山,似乎老城也就老到孔子时代,老到老子时代,老到周公时代。真是这样吗?伙计,没事搬个凳子,和咱老城人一起晒晒日头,喝点茶水,喷会闲话吧,你会惊讶:老城,明清的叶子,金元的枝杈,隋唐的枝干,三代的根须。那根须,穿过河图洛书,穿过一画开天,扎在河洛文化的深处。
它没有丽江古城的典雅精致,没有凤凰古城的秀丽独特,也没有平遥古城的古衙之最,更没有周庄古镇的小桥流水,但老城家常、古朴。游客去丽江,去凤凰,去平遥,去周庄,是寻找唯美的浪漫和诗意,品味悠悠古韵的,那么,洛阳老城呢?
从考古上说,也许,偌大的老城甚至真的不如一片稀有的秦砖汉瓦有价值,但它有着素面朝天的真实与直观——品相不佳但富含历史信息的真品,和外表光鲜亮丽的赝品、复制品,哪个更有价值呢?这些由破旧、残缺、斑驳、甚至倾斜、倒塌、废墟所构成的真实,这些原汁原味的古建筑及其承载的历史、文化、民俗,及其氤氲出的洛阳这个没落贵族的苍苍古意,才正是老城最大的价值和魅力所在。
当下,政府正在推进老城的改造,这在老城历史上,必定是浓重的一笔。明天,风风雨雨中已然承载了历史沧桑厚重的老城,又会是怎样的呢?
老城不语,依旧在烙印着岁月痕迹的古旧残破中,弥漫着纯正的老洛阳的民俗风情,和千年帝都沧桑厚重的悠悠过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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