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枕头
2022-01-14经典散文
[db:简介]
菊花枕头
秋深了，一种指头大的野菊花，星星点点散落在村庄的菜园，墙角，路旁，田野。秋风中散发出一份淡雅的清香。
每年这个时候，我会釆摘许多野菊花，晒干后，塞进枕套里头，做一个菊花枕头。枕着一缕清香入睡，既便我早过了做梦的年龄，晚上仍然常常跋山涉水，到过杏花的江南，辽阔的草原。
值到与一个养蜂人不期而遇。
那是一个秋阳明亮的下午，村庄的王母大山脚下，我背着竹篮沿山路而行，在一处宽阔地带看到一排摆放齐整的蜂箱。旁边是一个用深绿色帆布搭起的帐篷，矮矮的，看不到入口。我惊讶之下，一个男人从帐篷里走出来，向我微微一笑，点点头，转身蹲在一个蜂箱旁边。不知道他有没有看见我对他的微笑，反正我是冲他笑了一下的。然后我没再摘菊花，背着小半篮菊花回家了。
没有人知道养蜂人什么时候来到大山脚下。村庄忽然多了一个养蜂人，我偶尔会看到一二个小孩吐出舌头、舔着嘴唇走在回家的路上。蜂蜜甜而不腻，夹杂着一份花香，纯天然的气息让人沉醉。野菊花蜜想必更加鲜美可口。尽管我很想尝试一下，但还是没有走过去。
黄昏散步至村口，站在一棵大樟树下张望，看到养蜂人宽厚的背影，不由想起他一闪而过的微笑，给了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像是一位失散多年的老友意外相逢，虽然我知道彼此素不相识。
我不釆摘野菊花了，留给那个养蜂人。傍晚，三五只蜜蜂飞出我家的院子。村庄里随处可见蜜蜂忙碌的身影。一罐蜂蜜正在悄悄酿成。也许，面对一个漂泊外地的异乡人，我应该尽好地主之谊，请养蜂人到我家喝一壶茶或吃一杯酒。顺便我也可以喝到一口香甜的野菊花蜜。
不过我什么也没做。我照常清早赶到一乡村中学上班，晚上回到村庄的家，读书，写字，批改作业，几年如一日，我的日子依旧过得平淡如常。养蜂人的足迹也从未踏进村庄半步，静静守候在大山脚下。
养蜂人伴花而眠，四海为家，于我，见或不见，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因为他，我没有摘村庄的野菊花了，他得赔偿我一罐蜂蜜。
天气渐渐转凉，加之下了几场秋雨，野菊花愈来愈少，挂在枝头的花瓣也失去住日鲜活的色泽，一朵朵枯萎下去了。
我想，跟养蜂人要一罐蜂蜜的时候到了。
当我第二次来到大山脚下，见到了养蜂人时，依旧只是相互微微一笑，我说：“你欠我一罐蜂蜜。”
“是的，我欠你一罐蜂蜜。”
我随着养蜂人走进帐篷，里面放着一张木床，旁边一个大木箱，几个小木凳，一张桌子上摆放着一套做饭用的气炉，此外别无他物。养蜂人打开木箱，示意我走过去。我走上前去，看见箱子里面放着几排白色透明大小一样的圆瓶，瓶上贴着标签，“罗平油菜花蜜”、“杭州桂花蜜”、“东莞荔枝蜜”、“潼关槐花蜜”，大约十几瓶。我被深深地吸引住了，眼睛一眨不眨。然后，我又看到一个瓶子，上面的标签写着“洞庭湖野菊花蜜”。
“你可以任意选取一瓶”，养蜂人说。
这么多的蜂蜜，每一样都好，又只能选取一瓶，我迟迟不敢伸出手。
“我到过许多地方，看到了许多的花，一年中绝大部分时间伴花而眠，也遇到了许多的人。不过能够让我开心地送蜂蜜的人并不多。”养蜂人断断续续地说着。
而我终于下定决心，选了那瓶“杭州桂花蜜”。
“很好。”
“谢谢你。”
我拿着蜂蜜走出帐蓬，半路回头，没有看到养蜂人站在帐篷外，我想，他根本就没有从帐篷里走出来。
第二天，大山脚下深绿色的帐篷不见了，养蜂人离去了。
“杭州桂花蜜”放在我的书房，深夜看书写字，会抿上一小口。清亮、芬芳的蜂蜜从瓶口轻轻地流出，像一块受热了正在慢慢融化的松脂------缓慢、低沉、在我的书房拉起一折千回百折的旋律，带着我走过长长短短的山，深深浅浅的水。我不知道养蜂人是哪里人，从哪里来，又向何处去。我不知道他的身高，体重，年龄，性格，爱好，这些统统都不知道。甚至连他当初穿的衣服我都没有任何印象。然而，我忘不了他，记得微笑下面有一个胡子拉渣的青色下巴，胡子拉渣的下巴上面有一个熟悉的微笑，一次见面就让人心中起伏不定。
蜂蜜轻轻地落入口中。我闭上眼睛，品尝美味的同时，有一滴泪珠从眼中滑落。原来自己那一颗不安分的心，从来都没有真正地蛰伏，稍有风吹草动，又悄悄地探出头来。
《本草纲目》载有菊花“作枕明目”的功效。做一个菊花枕头，需要大量的野菊花。养蜂人走了，我又去田野间采摘野菊花，照样做了一个菊花枕头。菊花枕头做好后，容易受潮，用了一段时间后要拿到太阳下晒晒，不要担心香味去掉，只会越晒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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