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消息
2022-01-14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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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消息
早春的颜色，应该是萌黄吧，是草色遥看近却无的茸茸嫩芽儿，是刚出壳圆球般滚来滚去的毛绒绒的小鸡雏，是这时节伊河畔软了腰肢的新柳。走在乡村柔软的田垅上，略带泥腥味儿的亲切气息扑面而来。
沿伊河岸边的小路往下游走，那棵旱枊几十年还在老地方站着，与蔓草、沙滩、河流长相厮守。比我年龄还长的枊树是一种乡村的坚守，一如绕着村庄的河流。老树身上的每一段枝桠，每一个节疤，每一片叶，每一点蕾都成了阔别经年之人乡愁的注脚。村庄、河流、野草、老柳成了叛离乡村者心底最柔软的牵念。
一方水土，一方语言。树和草叶也有自己的语言，它们与河水相谈甚欢，在鸡鸣犬吠声里，在掌灯时分，芦苇、节节草、毛白杨、蒲枊用乡村特有的方言，与伊水娓娓絮谈。大野荒草，蒲苇艾蒿。灌木簇簇，伊水汤汤。有伊水滋润，村庄的灯火也温暖了许多。
爬根草听到春风的召唤，小心翼翼地探出了头。褐色的老树根透出新鲜的红晕。一丛荆棘的细茎已开始紫胀、发红，一根根刺，尖锐，挺拔，活力勃发，一如当年老家门前围着菜园的那圈儿圪针。摇曳的芦苇根处还有一片未来得及消融的残雪，猪牙草在白雪中晒出它的新绿。迎春花的枝条翠蔓婆娑，缀满一个个饱涨的花苞，似婴儿咕嘟着的小嘴，有零星性急的秀口已吐出鹅黄，妖妖娆娆地盛放在旷野里。折一枝绿萼在手，噙一朵嫩黄在唇角，心情明朗得就象天空飘过的云朵。
水面上晃动着细细密密的波光，不知名的水生植物在漫不经心地摇曳，几只野鸭追逐着它们的影子，远处两只白鹭一会儿滑翔水面，一会儿振翅高飞，惊得悠游的小鱼儿慌慌张张地躲到密密水草下，再也不肯露出头了，想来这些水禽们已感知到了春的迅息。河流在浅滩的地方遭遇一丛芦苇的阻扰，于是流水冲着芦苇潺潺鸣响，激出一波又一波涟漪，不时泛出细碎的气泡，但随即就被流水冲远。
伫立伊河水畔，站在一块被河水冲刷得很洁净的石头上，风，从东边吹来，带着旷野的气息，沐浴着我，我闻到了早春二月的草香和新鲜的泥土气息。远眺，水波浩渺，一只废弃游船泊在伊河边，眼前的情景竟有了“一叶扁舟，闲看芦花”的山水画般的意境。远山如黛，烟水微茫，斜挂林梢的一轮落日，似一阕清绝小令，看一眼仿佛就能让心灵就此安顿下来。
迎面走来一对父子，小男孩约摸5、6岁的样子，手中拿一弹力球，用劲弹出轻松收回，我望着那不停弹跳的圆球，不禁想，生活不就是这样吗，你使出几分力气，生活也会回报你几分，你给出伤害弹回你身上的便是伤痛，你给出友爱弹回你身上的便是温暖。
伊河边，灯火明灭。身边的村庄，鸡鸣声瘦了，炊烟淡淡，摇摇欲坠。农耕式微，都市文明正在崛起。不远处，一栋现代化的居民楼工地已接近尾声。春寒料峭依旧，但大地深处正在酝酿着浩大生机。伊河半梦半醒，一溪静水，一缕柔波，一水灯影，足以让人忘记周身所处的萧瑟冷风，一地枯黄和沧桑。
青春年少，总以为风景在别处。走马观花看世界，厌了喧嚣，倦了繁华，就心心念念想回到生活起初的原点，回到年少时读书的伊河畔，回到成长岁月中屋檐下，吃一顿热气蒸腾的家常饭。身还在漂泊，心留在了村庄。心灵能固守一隅也好，它带来某种笃定，让我遇见我自己。
“枊”“留”同音，只是，真的能留住吗？我仅是恋旧的一片云朵，回到生我于斯哺我于斯的村庄歇一下脚，用乡村的绿意与清凉，来涤荡落在身上的尘埃。云朵飘过，草木依旧。
春风吹临河畔，我闻到了春花的气息。耳际隐隐传来柔波推动水草、土埂、细柳、炊烟、月华的声响。
春是温暖，鸟语花香。春是生长，耕耘播种。春天裹挟着一切暖流善意款款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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