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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看日记

2022-01-14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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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日记

  那年冬天,腰椎间盘突出,半躺在床上,看了很多日记。外国的有,梭罗的、卡夫卡的、纪德的。梭罗日记没大印象了,好像是草稿式的、片段式的《瓦尔登湖》。卡夫卡日记执着于精神的自我追问,纪德日记偏重于心灵的艺术沉思。
  中国的比较多。鲁迅日记就是生活流水帐,很少有个人情绪流露。但偶尔一现,倒让人印象深刻。如一九一三年五月五日一则:“下午同许季巿往崇效寺观牡丹,已颇阑珊,又见恶客纵酒,寺僧又时来周旋,皆极可厌”。寥寥数语,世态人情,作者个性,皆跃然纸上。“濯足”一词,在鲁迅晚年的日记中频现,此词颇有歧义,有人认为是性事的隐语。我留意了一下,此词在同年四月二十三日始现。而这时,鲁迅孤身在京,朱安仍在绍兴……——算了,别多想,还是赶紧打住这庸俗的八卦心理。也许是农耕文化的潜意识显现,中国人的日记喜欢记载天气变化。最典型的有宋人吕祖谦的《庚子辛丑日记》,通篇是阴晴冷暖,风云雨雪,可作气象记录来看。鲁迅日记也颇关注天气变化,里面常见到“风”、“夜风”、“大风”字样,让人感到,北京的风好大啊。仿佛一座巨大的古城,荒荒的,除了满满的风,什么也没有。写作《狂人日记》和《阿Q正传》之前的鲁迅,抄古碑,校典籍,逛琉璃厂,大量购买旧书,寂然度日。
  黄庭坚的《宜州家乘》和陆游的《入蜀记》,我已经写过两则小文。袁中道的《游居柿录》,我个人觉得要比其兄袁中郎的游记自然、耐看。唐人孟浩然也曾买舟远游,可惜唐人还不喜欢记日记,孟浩然的游况,只是浓缩性地反映在诗里。晚明的那帮子文人雅士,活得个个都成了精儿,艺术修养精妙入微,且泛然融入于一瓶一几,一字一画,一花一叶,一饮一啄。李日华的《味水轩日记》,文人生活,神仙境界。但我对晚明那些文人总有一点距离感,觉得还是北宋那些文人和自己更为亲近些。叶绍袁的《甲行日注》,杜鹃啼血,声声是亡国之恨。山河巨变、改朝换代之际(宋元之际、明清之际),那些具有文化使命感的文人真苦。这种苦是肝肠寸断、撕心裂肺之苦,苦到极处,苦不堪言,便遁入空门。陈寅恪指出,明遗民削发入山,有政治因素存在。冬夜肃静,群星璀璨,读罢此书,心事浩茫。风从窗外吹过,树枝微微晃动,仿佛不是从远处吹来,而是从岁月深处吹来,几千年绵绵不绝的岁月。风如果会变老,当然也早就该须发皤然了。
  后来,我又收集了一些日记,宋人的,元人的,金人的,近当代的。却没心情去看了,束之高阁。有天晚上,散步至一旧书摊,我还买到一本施蛰存的《闲寂日记》影印本,字迹隽秀。我自己近年也写日记。黑皮日记本,鲁迅式的流水帐。我女儿有天抱着猎奇心理偷偷翻了翻,看后哈哈大笑,一无所得。她说,原来爸爸的生活是一杯白开水。
2014-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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