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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锦川

2022-01-14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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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村前的小河没有名字,它像一条游走在田野上的大蛇,从上游的羊乌嘴村游来,然后又钻进了下游朽木下村,我的童年大致没有走出过这段游蛇的范围。事实上,村里人至今仍然都是泛泛地称之为“江”。我想,假如我能有资格给我记忆中已经远去的那段游蛇取一个名字的话,我愿意把“锦川”二字送给它。
    那时我的锦川有着清秀而美丽的容颜。蜿蜒的两岸上树木繁茂,乌青的柏树,高耸的白杨,阔叶的梧桐,还有垂柳、苦楝和桃李,把一江满满的清水浸染成碧绿的锦缎。而岸边春天的桃红李白,夏天的蝉吟鸟语,秋天的芙蓉如霞,冬天的野菊金黄,也并不引起我特别的关注,年复一年的轮回,其实这都是再寻常不过的物事。
    我对于锦川的热爱和记忆,更多的是在于春夏之间。
    阳春三月,连绵的雨水过后,岸上丛生的小竹子又开始争先恐后长笋子了。我们似乎天生就有扯笋子的欲望,这并非全是为了吃着它下饭。每一处长竹子的地方,我们几乎每天都要去梳理一遍,掀开竹叶,仔细搜寻每一个笋子,哪怕刚刚冒出泥巴一两寸长的也不放过。在陡峭的地方,竹子长得浓密又粗壮,隐藏在里面的笋子又大又多,更成了我们攀爬和冒险的乐园。当笋子长成了婷婷的笋篙,密密地开满了小枝叶,我们常会折一枝笋篙,扒去小枝顶端的竹叶,采来野蔷薇或白或红的小花,从扒竹叶留下的小圆孔里插进花柄,不一会,一支开满缤纷花朵的笋篙花就在春风里摇曳了,伴随着我们快乐的笑声和追逐。
    田野碧绿的禾苗已能隐藏水鸭时,大雨引发的山洪往往也如期来临了,原本安静平缓的锦川顷刻间咆哮了起来,碧绿的江水不见了,代之以滚滚洪流。要是遇上发大水的年成,靠近锦川两岸的稻田全为洪水所淹没。当雨歇天晴,原本黄汤漫漫的洪水消退也快,家家户户提着桶子来到水田里将洪水斛干,把禾苗从淤积的泥沙里翻出来。我那时十分盼望这个时刻的到来,因为当我和家人即将把洪水斛干时,我已经看见有鱼和泥鳅在浅水里窜来窜去,这才是我最大的乐趣。我甚至年年都盼望着涨大洪水,一年之中多涨几次更好。
    不久之后,桃子和李子也快要成熟了。锦川的上游和下游各有一座水坝,江水流经下游水坝时,一分为二,中间环绕着一块大的坪地,上面长满了高大的桃树和李树,村里把这个地方叫做桃子坪,这里理所当然成了我们又一个乐园。当桃子还是毛茸茸的青果,我们在桃树上爬上爬下,抠下一团团软软的桃树油吃;当桃子慢慢长大变白发红,李子也圆润如卵,村里还有哪个顽童会不来这里消受美味呢?
    端午节一过,天也一天比一天热,太阳整日里从天光晒到天黑,天空蓝得十分亮眼,白云在村庄、田野和山峦的上空变幻着模样缓缓飘过,在清风的吹拂下,我们早就脱得只剩一条短裤衩。江水又恢复了平静而柔和,锦川的大湾里顿时热闹了起来,也是父母们最担心的一个季节来了。尽管父母一再嘱咐我不准去锦川里游泳洗澡,甚至也有办法识破我的谎话,比如在我的胳膊上用手指甲轻轻抠一条印子,如果皮肤发白准是下水洗澡了,一顿打骂接下来已是在劫难逃。为了逃避打骂,我们也渐渐有了经验,从水里上来后,或者躺在草地上晒太阳,或者去山上捡柴,或者干脆到水田里去抓泥鳅,等身上的污渍差不多了,才回家吃饭。在整个酷夏,锦川的江水是我们最亲密的伙伴。
    锦川的鱼特别多,尤其是在喧闹的浅滩,时常能够看到大大小小的鱼从浅滩里飞速地窜上窜下。有一种条子鱼,头大浑身呈紫色,性子很急,看到它飞窜时,我们拿一根长木棍击水,或者拿一块石头击打过去,往往会立刻把它吓死吓晕浮上来。锦川的螃蟹也味道鲜美,在堤岸下的小洞里,在沙洲石头下,经常能抓住或大或小的螃蟹,用力折断它的两只大钳子,放进嘴里一节一节嚼碎咽下,然后再慢慢享用它的八只小足和壳里的肉,生吞活剥,其乐无穷。
    最令人振奋的是癫江,当有人晚上在上游下了药水,第二天一早,满村子的人都知道了。锦川两岸到处是拿着长长短短渔网或赤手空拳的大人和孩子在来来回回地奔跑呼喊,江水里大大小小的鱼或死或晕,或浮或游,人们争相跳入江水或捉或捞,真是一个举村欢腾的日子。在这样的日子里,我全然没有了饥饿的感觉,除了兴奋还是兴奋。
    当劫后余生的鱼虾又恢复了活力,当满村飘荡着鱼肉的香气,当明月爬上了高高的东山,锦川,在夜色里泛着银波,伴着清风,伴着蛙鸣,伴着斑驳的树影,不息地缓缓地流淌,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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