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叶 （窗外同题征稿）

                                          鸟叶

       午后的阳光很好，阳台一片灿烂。有乐曲声浮着光线飘来，旋律像班得瑞风格，悦耳得很。冬日里有阳光，有音乐，是件惬意的事情，身暖心也暖。我一边品尝着阳光的味道，一边循声去找乐曲声溢出的窗口，却不想视线缠在了一棵银杏树上。我惊奇地发现，树枝上又绽放出许多的叶片，黄黄的，碎碎的。
       这是一棵成年银杏树，有二层楼那么高，在绿化带里很是显眼。平时我喜欢在阳台上望远看近，因为相距不远，有意无意都会关注它。我清楚地记得，从秋天的一个雨后，银杏树就开始用一片片落叶，标注季节的进程。而随着入冬的第一场雪，树上的叶子几乎落得净光，枝丫赤裸地挑在空中。
       一阵风起，扬起我的视线，也扬起满树的叶。银杏树上的叶片像鸟儿一样飞舞起来，几个回旋，遂向天空腾去，捎带着唧唧啾啾的声音。我恍然大悟，那就是鸟，一群黄雀。
       鸟叶，我嘴里很奇怪地冒出这两个字。一树黄雀，一树鸟叶，形象而又诗情。我很是得意，自己居然会想出这样一个有创意的词汇来。是不是受了拉布拉奇的影响？因为刚才我还在看他的摄影作品集。这位年轻的西班牙艺术家将“沉重的飞鸟，枯败的落叶”主题立意，通过极具丰富的想象，透视在不同的镜头视角里，用纯粹的艺术语言来传达一种社会环保的认知。或许，我的情感思维还真的就游离在那些美妙的作品里。
       当然，也可能与依旧流淌在耳边的乐曲声有关。那确有几分班得瑞风格的音乐所蕴含的乡村、山林、飞鸟等抽象写意也极易唤起人的某种发散思维，这是人脑对外来客观事物概括的、间接的反映。我再次寻找乐曲声发出的准确位置，但没找到，好像前面那一排窗口都是，整个小区都是，所有的风物都在弹奏着绿色音符。
       看到这样的奇妙景象，顺着这样的思维方式，很容易联想起鸟儿和树叶的许多关联。
       这个世界肯定是先有树木后有鸟的，树木在地球上等待鸟类许多年。有了鸟之后，树才算是真正活出了精彩。从某种意义上讲，树是为鸟所长，鸟因树而生。当这两种生命动静相宜，和谐相处时，人类开始孕育，并沿着鸟儿的生命历程向更高级智慧进化，最终走出树林，创造出自己的文明。人类没有忘却树和鸟带给人的恩惠，一直在保护树木，保护鸟类，让鸟和树有机结合，陪伴人类同行，同享蓝天白云。
       我时常关注各种树，也时常关注各种鸟，它们都是我的邻居。春夏之日，黄雀，还有喜鹊、麻雀、斑鸠、杜鹃等许许多多的鸟，随时会飞上银杏以及其他树木的的枝丫，跳来蹦去，以翠绿的叶片衬托自己的美丽，鸟和叶，难以分辨。让你常常错认为一片叶就是一只鸟，一只鸟就是一片叶，模糊叶和鸟的概念。风起，鸟和树叶一齐摇摆，惊险而神奇。有时落下一片叶，你以为是鸟儿坠地；有时一只鸟儿飞下来，你以为是树叶被风卷飞。更多的时候，鸟儿隐进树的繁枝茂叶里，不露身躯，衬一份浓密，加一份厚重。悦耳动听的鸟语从枝叶缝里传出来，只闻鸟声，不见鸟影，似乎满树的叶子都是鸟，整棵树都在鸣叫。人从树下走过，鸟声会戛然而止，出奇的一致，满树的叶像满树的休止符。有时受惊的鸟群也会呼啦啦飞走，很突然，像径赛运动员听到发令枪响，迅猛而迅疾。或许，连对鸟儿习性知根知底的树叶都猝不及防，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
       树也借助鸟儿发声，借助鸟儿飞翔，借助鸟儿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没有了鸟儿的树，像是没有了叶子，没有了绿韵，没有了诗意，没有了亲和力，连树荫都失去了清凉。
       深秋，或是冬天，鸟儿几乎是不在茂密的常青树里滞留的。一群群落在银杏树上，落在皂角树上，落在枫香树上，落在楝树、椿树、枣树和槐树上，像叶子绽开，怎么看怎么瞅，都和树枝浑然一体，长在上面一般。这样的叶子，带着童话意味，带着诗情画意，比树本身固有的叶子更让人愉悦，更让人想象。
       落叶树，成了鸟儿冬天的家园。我有时会突发奇想，有些树是不是专为鸟儿落叶的。为了御寒严冬，为了鸟儿更高地接近太阳，并以最直接的形式接受阳光的温暖，它们早早地落下树叶，裸露枝丫，让鸟儿栖息之上，尽情享受阳光的温暖。村头、路边、河沿上的鸟巢，都是挑在落叶树上，它们像一座聚光镜，聚集着阳光，聚集着温暖。我可以肯定地说，那些站立在落了叶的枝丫上的鸟，蹲在光照直射的鸟巢里的鸟，应该和我站在阳台上享受太阳温暖一样，热融融的，感觉不到冬天的寒冷。
       其实，鸟儿在冬天的树干上不只是单纯地栖息，它们还在为树保养，为树疗伤，还在给树传递春的信息。当有虫儿啃噬树枝树叶的时候，鸟儿会用尖喙及时地清除它们；当春天的气息开始氤氲的时候，鸟儿便轻轻地拍打着羽翅，划动着脚趾，把树叶的骨朵从寒枝的皮层里缓缓拉出。一片嫩叶在树枝上绽开，一片春光便在人们心中绽放。
       为什么总有一些鸟雀自始至终守候在寒冷的季节？我以为，不只是习性使然，还有使命所致。许许多多的落叶树需要鸟儿的陪护，需要鸟叶装点，需要鸟群催生春的叶蕾。鸟就是树的衣衫，就是树的头饰，就是树的医护神，就是树木岁月轮回的引导者。而树，则成为鸟儿栖居的温室，成为鸟儿耕耘的田园，成为鸟儿实现生命价值的载体。它们用各自不同的生活方式和生命形式，构筑超然于生命之外的生态景象和生态境界，诠释生态和谐的内涵。
       我第一次看见黄雀如此地善美，鸟儿如此聪慧。银杏树是幸运的，所有的树木都是幸运的。冬天并不荒芜，因为有鸟，银杏依旧枝繁叶茂；冬天并不寂寞，因为有鸟，树林依旧喧哗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