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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少时读书杂忆

2022-01-15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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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记 一  

小镇北街有家外乡人开的超市。夏天能看到一个南方女子趿拉着挂脚趾的拖鞋懒洋洋地坐在门口。她长胳膊长腿,脸也拉得很长,面无表情,从未有过笑模样,我轻易不去她的店里。不愿相信这个日渐陌生的地方,曾经是我的最爱。   

从前这个位置是一家新华书店。   

两扇宽大的深棕色木门,推开时发出吱扭扭的声音,玻璃柜台有一点坡度,从外面能看到展柜里的书籍,左边是儿童读物,右边是各种文学、专业、工具书,和一些笔墨纸砚。穿着素色制服有李铁梅那样乌黑长辫子的店员抱着两只胳膊肘拄在柜台上,笑眯眯地正对着门口。

节假日,总有孩子进来,成群结队的时候多。安静的书店里顿时热闹起来。他们穿的衣服都很破旧,但是神情生动兴奋,风一样转一圈儿又重新聚拢在一起,停在门左侧儿童图书那里,扒着柜台出神儿地看小人书的封面,其中一个拽着另一个的衣袖耳语——他以为的耳语。眉毛挑起,眼睛盯着不知什么地方,厚厚的嘴唇花瓣一样噘起,仿佛鱼吐泡泡。另一个站定了细听,眼睛却盯着柜台玻璃后面的小人书。好不容易挣脱了同伴,跑到女店员跟前,举着手里的一分钱钢镚儿,指着他相中的一本书,怯生生地喊着“租书……这本这本儿……”然后得到他所希望的。   

几个孩子簇拥着挤坐在靠边儿的一排木椅子上,小脑袋凑在一起,迅速地翻看一遍,又重新打开,为首的慢慢读出声来。看不到的,干脆紧挨着同伴的腿坐在地上,这样听小人书的,也有好几个。   

这是我儿时对哥哥和他同伴的印象,也是乡村图书馆熟悉的场景。他们看的小人书,就是连环画,巴掌大小,有素描、木刻,也有电影翻印的图片。寥寥几笔,人物、花草便栩栩如生,图片下面还有几排文字说明。封面上印着最显眼的图片和书名:《铁道游击队》《地道战》《鸡毛信》《红灯记》。      

书店有租书业务,每本小人书收一分钱租金,不能拿走,只能坐在书店里看。      

上世纪七十年代的一分钱真的能掰两半花,小孩子得到一毛钱的压岁钱就已经是大富翁了。我五岁上学,同班同学都比我大两三岁。

图画本用完了,新的图画本要四分钱一本,奶奶给我五分钱,嘱咐我自己去文具店买,剩下的一分钱可以租一本小人书。

我并不能完全认识那图画下面的文字,总得央求大一些的孩子帮助读出来。我和小伙伴一起先去了新华书店,沉醉于里面的故事和图画,看完一本又去租另一本,直到花完最后一分钱,才恋恋不舍地往家里走——早就忘了还要买图画本这回事儿。

沿着曲里拐弯儿的马路牙子蹦跳着,专找不是路的地方走,走到安先生家的煤堆上去了。从上往下蹦必定要带下碎煤渣,安先生家门口干干净净,安先生很和气,可是他的儿子又丑又凶,像周扒皮。我还是乖乖退回来走马路吧。   

迈进我家那条胡同,心里方才踏实。张嘴喊奶奶,才想起图画书,满脑子的小人书也跟着吓跑了。奶奶的责备声并不大,她没想到小人书有那样大的魔力,也没想到那四分钱困扰了我一生。每当我走过另一条街的文具店,都会进去转一圈儿,寻找那本没有被买走的图画本,然后赎罪似的想起我五岁时的过错,为最终没能成为一位画家找一个并不靠谱的理由。      

那家书店直到2002年还在,只是不再有小人书,也不再有租书这项服务。店员仍然是那个店员,只是多了皱纹,花白了头发,没有了大辫子,依然笑眯眯地看着进店来的顾客。我在里边找到了给孩子的《鞠萍姐姐讲故事》,脑海里浮现出小人书《林海雪原》中杨子荣威风凛凛的画面。   

哥哥积攒了几十本小人书。自己看,也和玩伴交换了看。后来我和哥哥都去了父母身边上学,书就留在家里。时常有小孩过来找书看,不认识的也跟了来,三两个,单独一个人的,先借,后拿,趁我奶奶不注意,顺手塞兜里,溜了。奶奶归置书,觉得少了,追出门,只能远远地喊那小孩回来,却是越喊跑得越快,影子都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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