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增岁月
2022-01-15经典散文
[db:简介]
来上海这些年,我都没贴过春联。租的房子不提了,自己买房后,也无非是在防盗门上贴个硕大的福字。去年的福字是我贴的,把猫眼儿挡上了,被叶子埋怨了半天。我勉强解释说:“楼门口有视频通话,要猫眼干什么?”她懒得搭理我,我晾在那儿,就像只贴了一侧的春联。
老家那边过年是贴春联的,红纸黑字,也有的红纸上是洒金的,看着就更气派些。上面写的都是一些常见的吉祥话,类似“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这种。农家的春联多数来自于市集上的小摊儿,偶尔也有人家自己写。印象最深的是我小学同学的作品,大门上写的是“江上往来人,但爱鲈鱼美”,里屋门上是“君看一叶舟,出没风波里”。他写这东西的时候,我俩都还是小学生,只觉得有趣,并没意识到他的不凡。
贴春联那时候都是用浆糊,刷子在门上刷一层,趁热乎赶紧贴上去。最难的地方是如何把春联贴平整,记得哥哥手里的小扫帚几下就把春联收拾得服服帖帖,而我完全看运气。小学二年级以后我家搬了新房子,贴完新家还得端着浆糊往老房子那边赶。虽然都在一个村里,但我们大郭村“幅员辽阔”,相距也有一两里路。天儿冷,怕浆糊冻上,哥哥小心翼翼地端着盛浆糊的锅在前面小跑,我拿着刷子和春联在后面飞奔。偶尔,我俩文化人也会探讨一番,上联到底该贴左边还是右边。
村里人像我俩这么有文化的并不多,多数人倒也不纠结这些。祖祖辈辈的,就只是到了年三十早上,把春联贴上去,甚至不计较该饭前贴还是饭后贴。父亲一直希望我们兄弟俩能自己写春联,但直到去世也没见到,我俩毛笔字都很难看,实在拿不出手。他仍然爱我们,除夕夜12点的时候,摆好礼敬天地和先人的饺子,漫天烟花之下,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父亲带着一家人跪在天井里磕头。
每年都许愿的,但都忘了,真正记得清楚的,反而是一些小事儿。年三十吃过午饭,村里老少爷们成群结队去西岭老林上坟,那个下午那个地方,也是一年中鞭炮燃放最密集的。我不敢点鞭,只敢戴着父亲的摩托车头盔和手套挑鞭,让父亲或哥哥去点。上坟回家,去村里澡堂里洗个澡,搓掉老泥,一年大致就算过去了。那年上坟回家,路过一位堂叔家门口的时候,觉得怪怪的。就又退回去细看,左侧门上贴的是“生意兴隆通四海财”,右侧门上是“源茂盛达三江”。
每到春节来临,都要贴新春联。至于老的春联,很多人家也不撕,就那么一层层贴上去,新的覆盖旧的,直到某一年,实在覆盖不了了,再全部撕掉,贴上新的。我曾经想过,如果所有的春联都一直覆盖下去,一辈子就那么过完,也挺好。
写春联的小学同学多年前就没了联系,后来我母亲走了,父亲也走了,老家的房子卖了。结婚前,我最后一次回老家在叔叔家过年。特意去看了几十米外的老房子,大门上的春联依然是红纸黑字,写的也还是最熟悉的那句“天增岁月”。
河蚌赌徒 2021年2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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