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几何：一天，新鲜或者不新鲜

人生几何：一天，新鲜或者不新鲜

昨晚上的剩饭足够，我跟岳母早餐粥都吃得很饱，佐粥的是叶子炒的花生米和网购的咸鸭蛋。如今我对早晨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厨房灶台上摆着的茶色小粥锅，那是给天天熬粥用的，还有在阳台上洗衣服的岳母。每天早上，她准时在那边洗衣服，无论春秋冬夏。太熟悉了，然后自然就是淡忘，就类似过七夕的时候，其实没多少人再会想起牛郎织女。如果你去跟人聊这个故事，别人也没兴趣。也是，谁都知道的事儿，还有聊的必要吗？在我那篇七夕帖子后面看到“七夕，很凄美的传说”这条留言的时候，我还是愣了一下，才想起来，那是个什么传说。我很怕我会忘掉岳母的付出，而只是记住她冲我说话时的大嗓门，所以，我在很多文章里，都愿意为此多写几笔。同时，我又担心，因为多写了这几笔，就觉得自己已经对老人尽了心，然后犹豫，是否有些事儿，更适合放在心里。

走的时候，天天半睡半醒，初秋的早晨是最舒服的睡眠时间，他不想起床，也拉着不让叶子起床。这是他暑假的第二天还是第三天来着，记不清了。我背上电脑包步行去单位，比上班时间早到了接近一个小时。早走并不是因为勤快，主要是走晚了天热，会出一身汗；而且早上安静，可以更好地做一些创意性和规划总结性的工作。空荡荡的办公室一股子家具味，虽然走得挺热，但还是没开空调，而是把前后窗户都开了透风。其实也是可以开着空调透风的，但是哪怕电费不花自己的钱，却也还是不习惯浪费。当然，同事那么做的时候，我也不会去阻止。一刻钟后，正当我静下心来，开始进入工作节奏的时候，保洁阿姨到了。她在我身边拖地，犹豫了一会儿，决定还是要跟我聊聊。“你知道吗？太气人了！”她操着我半懂不懂的方言如是开场。依旧是各种抱怨，好像是说园区另外一栋楼的保安冤枉她过去偷拿那边的纸箱子垃圾。我笑着听她说完，不时点头附和，发出的是含混的认可声。自然是不想听的，这些事对我不重要，但花几分钟时间，让一个五六十岁的阿姨开心些，好像，也划算。

眼瞅着要四十了，有些事儿上越发凉薄，毕竟越来越知道自己能力有限，平心而论，能够护着一家人平平安安，都还要老天爷多照应，实在顾不过来更多。只是，有些事儿上，倒是变得心软了。或许，是想得越来越多吧，不像二十来岁那会儿，眼里只有你侬我侬，连父母都能抛到脑后。早上喝粥，看着客厅和餐厅里摆着的家具和各种储物架，上面摆满了天天的玩具等杂物，还有她们娘俩的零食。这些东西，很多都是过去几年一点点积攒下来的，相对于采购花费的金钱，叶子所倾注的心血，显然更重要一些。我在心里一点点勾勒她当时在网上货比三家，一点点挑选和下单的模样，然后想起自己总是埋怨她老看手机，好像，确实过份了些。虽然，那些埋怨，多数时候，我其实并不会宣之于口，但是，叶子说得对，我的不满都写在脸上。家不大，几十平米的地方，虽然叶子整理得井井有条，但也已经填满了一半。就连天天，都不想在家里练轮滑的。“还是金山好。”小家伙如是感叹：“可以骑自行车。”

中午11点半，打着阳伞回家吃饭。推开门，天天的那句“爸爸回来了”准时传来，只是，有气无力的。看了一下，他头上贴着退烧贴。“天天发烧了。”他边吃虾边说：“37.1度。”发烧明显影响了他的胃口，哪怕叶子烧了一大桌子鸭腿、糖醋排骨等他最爱吃的菜。我先吃了一大块西瓜，然后吃了鸭腿和榨菜炒青菜，又吃了块红薯，没喝汤。吃完饭，没急着回公司，而是把刚才顺路取回来的快递打开，献宝似地给天天看。“小船来啦!”他惊喜地说。然后叶子的批评接踵而至：“你就不能等他吃完饭再拿出来？”好吧，我赶紧收好，跟天天说：“我们说好了的，要哪天才能玩？”他想了想说：“周五。”又问我：“爸爸，在家也不能玩吗？”我看着他贴着退烧贴的小脸，说：“在家可以，但你要好好吃饭，早点打败发烧啊。如果你明天打败发烧，我们明天就可以拿着去小区池塘玩。”他肯定地说：“小朋友们都会很羡慕我的。自己有小船的，我就不给他玩。别的，我只让他们玩两分三十秒。”

我撑着伞回去上班，到了单位，同事们在吃哈密瓜。这是大家轮流买的，我也过去吃了一块儿。单位原来中午是提供水果和酸奶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嫌麻烦，取消了，给每个人的午餐补贴里加了两块钱。最近天热，大家伙就轮流买西瓜吃，我好像是上周轮到的吧，委托前台给买的西瓜，转给她三十几块钱。好吧，那个西瓜是最近一个月吃到最不好吃的一个。吃完瓜，刚坐下没多会儿，收到叶子发来的视频，天天在玩小船。红色的大澡盆里，蓝白色的小船闪着灯光拉着警报呼啸来去，边跑边喷水，看得出他很喜欢。船挺便宜，还不如西瓜贵，本来是准备趁机给他讲讲浮力和重力的，但他都发烧了，却也就算了，等好了再说。并不是很担心他，一是当了几年父亲，有经验了，二嘛，家里有叶子。我对于叶子的依赖感是什么时候产生的，不记得了，但只要想到家里有她，我心里就莫名的安稳。回想起来，好像我真是只管赚钱，所有操心的事儿，都交给了她，也难怪她抱怨。

吃晚饭的时候，天天胃口还是一般，叶子给他做了些清淡点的。吃过饭，他休息一会儿，我洗碗，然后，我带他下楼去玩。天太热，也就是晚上六七点钟，才适合孩子下楼玩。我们爷俩沿着小区的路逛游，时而牵手，时而各走各的。让我有点感伤的是，有一次我要牵他的手，他拒绝了。先是到了小池塘，边上有女孩在跳绳，但并没有看到玩小船的胡一诺。天天很遗憾，他念叨着：“爸爸，我明天打败发烧，是不是就能带小船过来玩？”我给了他肯定的回答，然后我们又走去东边的小广场。路上，他走一阵，我抱一阵。昏黄的路灯下，他搂着我的脖子，头靠着我的头，我边给他讲故事，边享受那种温暖和柔软。“爸爸，我要听马骄傲的故事。”天天说：“他一直睡懒觉，睡了一个月。”好吧，马骄傲是天天杜撰出来的人物，他还给马骄傲杜撰了一个大胃王弟弟，名叫马贵贵。东广场那边，有个小女孩在玩荧光棒，天天上前请求玩一下，被拒绝了。我问他：“你喜欢荧光棒吗？”他说：“喜欢。”“那你想让爸爸给你买吗？”我又问。他想了想说：“不要了，家里已经有很多玩具了。”

我不知道这句话是他自己想的还是听别人说的，但是，听了，心里又高兴，又难过。“没关系，爸爸可以买的，但不能现在买。”我抱着他回家的路上跟他说：“刚买了小船，还有很多其他玩具，荧光棒，如果你好好表现，爸爸十月份给你买。”他开心了，问我：“是十月十五买吗？”我说：“好。”回到家，把这事儿跟叶子说了，她说：“他都不要了，你还给他买了干嘛？荧光棒那东西的荧光粉本来对身体就不好，还伤眼睛。”天天和我在边上乖乖听着，我对天天说：“你看见那个蹲着玩荧光棒的妹妹，眼睛离荧光棒近不近？”天天说：“近，妹妹是近视眼。”于是，我们说好了，不买荧光棒了，但如果他表现好，十月份我们可以买另外一件他想要的礼物。

叶子给天天洗澡，哄他睡觉，我拎包去健身房，嗯，也只是去洗澡。又有一个多月都没锻炼了，唯一自我安慰的是，从家里往返健身房，走路加起来也有小三公里了。冲洗完，神清气爽，拎着包，走到八尺沟桥的时候，仰头就看到那轮明月。在桥头站了会儿，就那么看着它，什么也不想。


河蚌赌徒 2019年8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