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建筑师杨三孩三舅

                  土建筑师杨三孩三舅
      三舅是妈袍弟。姥爷原籍忻州市繁峙县沙河镇，据说是杨令公后代。姥姥出身恒山南麓小镇大户李家，嫁繁峙后，姥爷到包头做工，又成了家，姥姥也嫁了，姐弟三人跟着老姥姥生活。

      爹妈婚后，把寡居的老姥姥与三舅接来，住在一崖下挖的窑洞。
      老姥爷生前耍手艺，当木匠，带了密德儿与麒麟儿两徒弟。三舅长大后，密德儿报恩，带他学木匠。

      我记事起，三舅就跟着密德儿师傅盖房。穷，盖房的极少。没营生时，三舅跟农业社员一块出工。三舅有杆大锄，锄杆光滑锃亮，锄头板窄小。三舅用大锄掏玉米谷子苗窝，然后顺垄脊拉，溅起土覆盖了垄眼，覆盖了刚掏过杂草的苗窝。我羡慕他的潇洒动作，想操演一番，手一挨锄杆，三舅骂“啥也想动！放下。”恒山南麓有个汤头温泉，离林彪初试锋芒的平型关大捷处仅几里之遥。三舅跟密德儿师傅起早搭黑一年才建成工程。看那建筑，觉得三舅真了不起。几孩子撅屁股胯下刨水扑我，我也刨水扑他们，但刨不过他们。我喊：这澡堂是我三舅盖的。再刨水扑我，让三舅收拾你兔崽子。

      我爹到恒山旮旯黄土坡村教书。黄土坡在原始森林边缘。爹给三舅揽工，三舅开始独立建房。初练手艺的三舅损坏了木材，村人安慰：那么多树随便砍。三舅放胆设计施工，建成几处大瓦房。
      盖房，脊高、间道宽、檩檐长度、入深长度都固定，师傅怎盖你怎盖就行。三舅因地制宜，大胆变革房子样式，随地形及采光优劣改变房子高低样式。

      我家院小，三舅因地制宜把新房盖成后封裹檐，房入深，空间就大。

      石头墙房子冬暖夏凉，结实，取材方便，省钱。有的匠人接了小工扔上的石头，垒不进墙体就骂小工，没人愿意伺候他，主人请不到小工，又不敢得罪匠人，自嘲“裤裆放屁两头受气”。三舅垒墙时，小工故意扔方不楞登或圆蛋骨碌石头，考验三舅，三舅都能随手垒进墙体很好的安顿石头。小工也就不再扔不周正石头了。

      恒山地处塞北。屋脊高了冬天不暖和，低了雨天排水不畅。南走河北阜平，房屋都平顶，冬雪覆盖，屋里暖和。大同川房屋一面坡顶，排雨水顺利。三舅改良“人”字型屋脊，朝阳面上部坡陡，坡半处凹下些，下部坡缓，冬天积雪窝坡下部，屋里暖和；夏雨时，坡上半部排水顺畅。阴面坡陡，背阳，冬雪消融慢，屋里暖和。阳坡凹处极难处理，缓了不美观，深了，雨水排不畅。别的匠人瓦房，那地方易窝水，房子就漏水。我读初中时住老屋，雨天屋漏，人没处睡，用盆接雨水；山墙裂了缝，担心房倒塌。爹决定修老屋。三舅让爹把炕洞灰土积存起来，瓦瓦时用这土和泥，特殊的手法压瓦，瓦泥吃死在一块，雨水闷不开泥缝，房子不漏。

      93年，弟弟在城里建房。一排溜五家盖房的，别人雨季前瓦好了房。好像天公考验三舅，给三舅做广告，弟弟的房瓦好第二天，天降大雨，一排溜五处房，别人的房“淋醋”，雨水淅淅沥沥顺栈缝渗水、滴水，直至哗哗漏水。弟弟的房没一点洇渍。另几户想让三舅给他们重瓦房，三舅因农事忙而推辞。十几年后，三弟的房仍不漏雨。那年，三舅也没用炕洞土。

     上梁往往11点多时进行。三舅与助手站石头墙上，将裹红布、贴“上梁大吉”的梁吊起，三舅肩抗梁粗头，梁头卯眼对着柱头上榫头等到12点，将梁卯眼套柱榫头上，“梆梆梆”三斧将梁柱榫卯口楔合。然后，手执尺，在梁走两个来回，骑梁系红布处点燃一挂鞭炮。“霹雳啪啦”中，他顺着贴对联柱子“哧溜”溜下，招呼小工吃饭。上梁是大事，主人那天要管饭。

       三舅在梁上走，我拿锛子练砍一段废木头。三舅“嗵”从梁上跳下来，跑过来就给了我一巴掌，“耍锛子哟？劈在脚面上怎的办？”

     给我们盖房时，三舅白天做工，晚上就到野外赌钱。正耍着，手电光突然乱晃，放风的说：抓赌的来了。赌徒一哄而散。三舅慌不择路跳崖，扭伤了脚踝骨，爬到我家时天快亮了。他怕抓赌人认出，就带伤干活。公安人员硬是找到了他，大爷其时当大队书记，出面说情才没抓他。我们才知道这事。

      二表弟28岁时因病离世，给三舅致命一击，三舅显得老相了。他不再给人盖房，买了群羊，当起了羊倌。
      卖盐的喝淡汤，卖席的睡光炕。三舅一辈子没住过好房。先跟着老姥姥住窑洞，结婚时租住表舅的偏房，那房从脚到顶的万字格纸窗阻挡了阳光，房屋潮湿；分开地后，三舅挣钱盖了处院落，大表弟娶媳妇儿住了，几年后，表弟媳妇儿嫌那房在山沟，三舅卖了房，给大表弟在镇里盖了处新房。那几年挣的钱给大表弟盖房，给二表弟治病，没钱建新房，买了亲戚地皮盖了间窄小房子。

      姥爷在包头做土建工程师，带了十三个徒弟，三舅结婚前，到包头找到姥爷，姥爷回来参加三舅的婚礼。后来三舅常去看姥爷，姥爷及徒弟就教三舅些技术，给三舅很多建筑工具，那些建筑工具我们这儿都没见过。
      遗传基因及肯动脑琢磨让三舅成了乡土建筑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