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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江南桂

2022-01-15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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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年,在西宁街头,意外见到老友,相顾无言,唯有执手轻叹。夜风微凉,萨萨树叶间飘来清香。他告诉我,是槐花。这是我第一次见槐花。绿叶间一嘟噜一嘟噜地垂挂,那么多,那么密,热烈又节制。

         西北有槐,江南多桂。论繁茂与香气,能与槐花匹敌的,桂花可算之一。杭州满觉陇的桂名闻天下,花期,行走其间,沐雨披香,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是甜的。北宋词人柳永《望海潮》咏杭州,有名句“三秋桂子、十里荷花”。据说,金主完颜亮心向往之,“遂起投鞭渡江之志”,举兵南侵。因花香而致硝烟弥漫,实为人间悲剧,这满觉陇的桂花,委实也是迷人到极致了。

        郁达夫小说《迟桂花》中写到的翁家山,即在满觉陇附近。小说以桂花为主线,贯穿全文——撩人的桂花香气,翁则生盛赞的桂花茶,“我”的那句“但愿我们都是迟桂花”……作家笔下,每一朵桂花都有着美好的隐喻,都寄托着作者淡淡的哀伤。

        我所居住的小城富阳,为杭州郊县。这儿与杭州一般,遍植桂树,一到中秋前后,满城花开,行人头上不戴花,却已是香气飘摇。市中心的桂花路,曾是富阳商业的黄金地带。桂花路名副其实,整条街的两边种的全是桂树,几十年如此,未曾改变。城市变迁,桂花路商业氛围渐淡,花香却依然浓烈。

        我初识桂花,早在小学五六年级时。有一次,走入老师办公室,见桌上玻璃瓶中插着一支花,那么小,甚至都不让人觉得它是花。但是,它毫无顾忌地散发着陌生的香气,老师告诉我,它叫桂花。我才知道,世间原来还有这么一种其貌不扬的花,还有这么一种温柔却又霸道的香。

        我曾两次到过郑州,其中一次是在五月,车子穿行在市中心,蓦然见槐花如一串串白色的风铃,自车窗倏忽闪过。  后来,听说槐花可以食用,可以做出各种美味食物,煲汤、做饺子、炒鸡蛋,做面饼……很多次想象它在口中的感觉,终究没有近距离观赏和亲口品尝的机会。关于槐花,季羡林说到,越是看惯了的东西,便越是习焉不察,美丑都难看出。他对外国友人盛赞槐花深感不解。槐花于我,恰好只是保持了初见的感觉,它是洁白的,它是清香的,甚至是不可亵玩的,它是西宁街头一丝淡淡的伤感,也是郑州市区一道虚幻的风景。

        槐花遥远,如不得常见的友人。而桂花,却似家人,更日常,时时处处都能感受到它的存在,哪怕它顶着一树密密匝匝的花,盛装出现在我面前,我也不会讶异,只会欣然享受它呈上的这份美好。

        桂花也是可以吃的,与槐花不同的是,它只作点缀,添香着色,比如,桂花糕、桂花藕粉、桂花圆子……星星点点,娇俏而又不惹眼。女儿从小喜欢吃一款桂花小圆子,我常从超市购买。一日,带她走过江边,突然,她拍手开心地叫道,妈妈我闻到了汤圆的味道!不禁莞尔。去年,在朋友的怂恿下,笨手的我也去采摘了半竹匾的桂花,做起了糖桂花。我从网上找了做法,按图索骥,倒也做成了几罐,存放在冰箱。煮酒酿圆子时,舀一勺加入,秋日的光景瞬间在舌尖上重现。

        我以为,桂花只在江南有,却不是。去年元月在泉州,去了开元寺, 迈入弘一法师纪念馆。馆内游人稀少,安静肃穆。意外的是,馆前的小院内居然都是四季桂,冬日里,那些桂花似在无声地诉说什么。我不由想起法师与杭州的关系来,1918年,他在杭州虎跑寺削发为僧,避世而居。如今,弘一法师纪念馆就坐落在西湖之南的虎跑梦泉景区,与满觉陇相邻。法师与西湖的牵扯自是千丝万缕,而当时,我静立于院中,想要找出杭州与泉州这两座城市的联系,除了弘一法师,似乎就只剩远远近近的桂花了。

        又逢桂花盛开的季节。近日夜宿老家山村,夜色岑寂,只偶有虫鸣犬吠。“人闲桂花落”,香气入窗。坐床上翻书,又起,披衣下楼,屋外月明星稀,暗香浮动。两株桂树下,花落无数,朦朦胧胧白白的一片。不禁想起昨日姐姐发的朋友圈,说道,希望妈妈在天之灵远离病痛。婆婆刚于日前去世。姐姐的这条消息,以盛开的丹桂为之配图。想来,此举当是姐姐无意为之,而我想起,却是潸然泪落,黑暗中仰头,桂花簌簌飘落我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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