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店的小蜜蜂

大年初四的早上，阳光清明，我独自一人走到众望书店门口。

“大年初四早上，书店里想必是没有人的。”我心里这样念道。我自己为什么来？大概是因为春节期间，吃吃睡睡，浑浑噩噩的，而假期将尽，心中的惶恐，就如同一块小石子丢进了一汪平静的水池；也可能是昨日参加一个读书会，一个老师告诉我，可以看看弗洛伊德的书，来解读我心中对西方心理描写小说阅读的某些困惑。于是我跑来书店找书了，以为可以找到什么答案。

然而书店还没有开门。门口有一位女士，坐在电动车座上玩手机，一问才知道是店里的员工，也在等待持钥匙的人来。然而我们等了很久，至少有20分钟，那种感觉就是很久。我的脚都站酸了，时而抖抖腿，双手交叉在胸前，时而走两步，挠挠头，然后蹲了下来，头脑里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切实际的空想，各种各样的烦恼，似乎又有点希望和光明，有时候打心里地高兴，有时候又莫名地惆怅起来了，如同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的心思，又混合了一个坚决利索的男人的思想。是不是得了假期综合症？
   
  “不患得患失！”有一个遥远的声音在我心里响起。
   
这时，有一个小家伙飞到我眼前半米处，然后停滞不动了，就仿佛是那个声音一般。然而仔细一看，才发现它是有翅膀的。飞快的颤动，快得以至于只能看到一团迷迷糊糊的烟雾包裹着那个灰不溜秋的小小身躯。这是一只小蜜蜂！

这是一只法布尔的小家伙呢，不知什么品种，它可能从异国他乡飞来，或者就是书里飞出来的。它会用毒刺蛰敌人，保护家族的繁衍；同样，它还会日复一日的飞翔，在繁花之间，不是留恋爱与美，哦，它不是采花大盗，它只是不停地劳作，劳作，再劳作，采走了花粉、花蜜回去供养它的妈妈和小孩，况且它能制作出自然界最精美绝伦的房子。如果比喻成人，这蜜蜂必然是最受当今中国大妈欢迎的好女婿了，勤劳致富，有房多金。然而我们已知的蜜蜂的全部意义也就是如此了，还能有什么，蜜蜂并不能思考更多的问题了，它也是无所谓，只要充实地活着，不至于绝种就可。此时此刻我这边就没有鲜花，也没有它的配偶存在，对了蜜蜂的配偶都在家里等着呢。然而它停在我眼前是做甚？难不成它把我当成了一颗开花的植物？还是蜂后？嘿，我又不是达芙妮，你这小家伙也不是阿波罗呢。更让我奇怪的是，它开始不停地飞离之后又回到原处，不断重复地回到空中的同一个点，极其精准地，几何规律般地，因为我的视线直线穿过这个点刚好是某一个点，每次都是一样的。

我盯着它发呆，感觉到它仿佛也在盯着我看，它可是长着朦朦胧胧的眸子呢。
记得小时候家里飞来了一只色彩斑斓的大蝴蝶，我想抓住它。可是母亲不让，她痴痴地说道：

“你外婆回来看你了。”说着说着，眼泪就跟着下来了，然后充满爱怜地望着蝴蝶大半天。我一看到母亲哭，也莫名地跟着红眼圈，这亲情的联动就如同自动机关枪一般，扣动扳机就卡塔卡塔打个不停哩。外婆在我刚出世不久就离世了，我完全没有印象。我的印象只限于母亲的描述，叹息，流泪，外婆不存在于世上了，母亲经常夜里哭泣，思念，不断地哀叹，回忆。她不停地回忆、描述，仿佛要将外婆曾经的存在再次呈现在我们的面前，告诉我们外婆的慈爱，亲情的不舍。外婆去世后到哪里去了，母亲告诉我们，外婆在天上看着我们呢，保佑她的宝贝们平安顺利。

因唯物单元化教育的毒害，我一直不理解甚至嘲笑母亲为什么会认为那只蝴蝶是外婆的化身，就因为它长得独特而举止奇怪吗，因为它怎么也不飞走，也不怕人，整天在我们头上飞舞，飞累了就停留在墙上，后来在夜里才突然不见了。我们也不知道它飞到哪里去了。母亲谆谆叮嘱我，以后要是再见到大蝴蝶在头上飞舞盘旋，那便是逝去的亲人回来了，不要去赶走它。我也从来没问过母亲，她为什么会这样想。这也许是一种轮回的自然思考呢。“望帝春心托杜鹃”，诗里说的这个望帝，死后化作杜鹃啼血，点点血迹留在花叶上，造成了杜鹃花那绚烂的血红色，真是让人动容。而精卫死后化为鸟儿衔木填海的故事流传至今，我却不能理解母亲的寄托，母亲的思念，也是存在的某种延续。

那么是谁创造了这个小蜜蜂？它是某位故去的亲人、某种幻想？

它那包裹着的小小身躯，又顿时让我想起了祖母安静的遗体。在亲人的哭泣中，祖母包裹着红毛毯的瘦小身躯静静地躺在屋角一隅。一晃祖母去世已经五年了，有一次表妹忽然在微信群里发了一张祖母生前大病时的照片。消瘦的脸庞，无力的眼神，顿时让姐姐再次嚎啕大哭，里面夹杂着太多复杂的情感纠葛。这生死之间只隔离着一张没有厚度的照片。而存不存在，只是在昨天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