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jian再谈散文

Jian:

　　我刚从北京开一个会回来，凭着习惯打开了“新散文论坛”，再次看到遇到事情喜欢寻根问底的jian，我想换个角度来谈谈你提出的问题——人为什么写作？
　　人为什么写作呢？恐怕一百人有一百个答案。我想告诉你的是我的答案：人是为了挽救自己和对他人有用而写作。我在好多年以前也只是一个文学青年，是凭着高中年代几篇好作文而喜欢写作的（可能好多人都是这样的），当时是想写一阵子罢手的，没有想到一写，几乎一辈子了，而且越来越难写，为什么呢？就要从根上说说，我自己是不是解决了为什么写作的问题呢？
　　如果一个人确实解决了为什么写作的问题，那跟着就会意识到一个写作人和大地之间关系的重要性。一个人和大地的关系，绝不是简单地写几篇所谓“接地气”的文字，而是把自己放到什么位置去反省，去觉悟。我自己和大地是什么关系呢？过去写诗歌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就是大地上的一棵草，一颗树。其实，是，还是“不是”，不是我自己说了算了，也不是小圈子说了算，这个问题要交给文学史去考量。从北京开会归来，我觉悟到一个人其实不如一棵草，一颗树，人类应该向草和树学习。一个人的姿态低下来了，他的文字才会高，才会直逼人心。
　　在北京又一次听老师说到写作者苇岸，一个没有活到40岁的写作者，一个真正的写作者。苇岸对于文学史的价值不在于他写出了那部不同凡响的书，而在于他的几乎没有杂质的人格。如今的文坛，只谈文章，不谈做人，好像文章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这太不正常了。我在北京见到了张守仁老先生，82岁了，依然赶着做基本的文学事业，孜孜不倦地帮扶民间写手。没有见到张老师之前，我自以为在做人方面基本可以，见到之后，我就一下子低下去了，低到尘土里。我向张老先生取经，老先生口述九字口诀，好散文应该“要有我，写独特，独特写”。这九个字听起来简单，做到就不易了。许多写作者的文字卡里虽然表面上有“我”的字样，其实内心没肝没肺，没有助人之心，更没有底气，这样的人能写出好东西吗？只能制造文字垃圾而已。写“独特”，是不是写旁门左道远离大众的东西呢？否。最独特的东西离老百姓的生活越近，离当代的世道人心越近。“独特写”涉及到文字的表现方法问题，也就是你执意要分清现代散文和传统散文的界限问题。
　　说真的，五年来，我一直在“独特写”方面下功夫，希望创出一条路来。经过这一周的反思，我又回到了原来的思索点，怎样写，虽然重要，但远远不如“写什么”重要。这几年，我一直在关注和反刍内心的痛，追究痛的根源在哪里？因此，我的写作不回避大革命题材，乃至把触角延伸到大文革之前……中国当代的人格断裂不是凭空产生的，和大革命的价值观混乱有直接关系。但是，追究不是表现，作为生活在当代的写作人，没有理由不关注当代百姓的真实生活（当然百姓只是一个概念，百姓中亦有刁民），没有理由不关注我们生存的自然环境，环境被破坏，不仅是一个环保问题，更是一个做人理念问题，民众如果整体上默认自然环境恶劣下去（或者为了一点私利而破坏环境），那真的是一个民族的悲哀了。新散文论坛，有一批面对现实的写作者，我很敬重他们。在他们的启发下，我去年写了《空房子》等，虽然发表有难度，但作为一个写作者，还是应该按照自己的心性去写。《绿的融合》是一个唯美的东西，是一个后中年人对生活道路的反刍和对爱的意义的重新认识，抒情的味道太浓，写的时候有热情，写完以后不喜欢。
　　说到新散文和传统散文的区别，我在上一封信里曾经说：一是叙述和叙述方式，新散文讲究叙述，讲究把深的感情深藏在叙述里。二是写作内容即是写作对象的多元化。其三，完全抛弃了主题先行，甚至无主题和多主题。这三点，第三点是有缺陷的，表达是不完善的，“无主题和多主题”，认真想想，那篇散文没有主题呢？主题就是作者的价值肯定或者否定。“多主题”的表达也有瑕疵，应该用“多层面”来表达更准确一些。我想再补充两点，算是第四、第五点吧，新散文自觉地从其它文学体裁甚至向非文学体裁学习和借鉴表达方法。第五点，自觉地学习现代艺术，尤其是学习欧美现代艺术的新的表达方式，如意识流、黑色幽默、解构主义等，在学习借鉴的过程中，完成中西交融，合二为一。
　　学习和娴熟地运用新散文表达方法写作，有难度。在学习和运用中，如果运用的不当，还会弄巧成拙，这就是新散文表达方式无法普及的原因之一；再就是读者的阅读习惯，我们中国的大多数读者比较懒，愿意作者直接给出生活的答案，或者提供一个价值模本，如果遇到这作者让读者自己“进入文本”给出答案，就会再情绪上的很大地不自在。新散文观察论坛把散文基本分为两类，这是有前瞻性的，具体到某一篇散文为何不放到这个栏目，而放到另一个栏目，除了作者自己的选择外，还有作者对文本的认识问题……对传统散文和现代散文（新散文）的界限，还是宽松一些，宽容一些，用新散文的路子去写，可以写出好东西，用传统散文的表达方式去写，也可以写出好东西，关键在于你写什么？
　　克楠从京城返回，一路鞍马劳顿，该收笔了，十分赞成你的探究精神，坚持下去，必有斩获。另，你的音乐散文也是一种新样式，不妨再写一些。
　　
　　                                                                                        王克楠
　　                                                                                  20015年5月15日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