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冬闲田散记
2022-01-15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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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田是草本森林的家园,秋天割了稻子以后,就要好长时间才能再看到田间曾经的金黄了,永兴一般农家也就让水田荒着,一片田,也像一群人吧,秋冬是难得的沉睡季节,虽然人光顾少了,但田地梦中是安然不是寂寞。
一块睡得好的田,来年会有更给力的产量,四叔家冬天在稻田栽萝卜,他家里来年就少收了稻子,竹竹家什么都不栽,随便丢些草粪上去沤着,让田地冬天睡了个好觉,来年就是禾苗长势喜人些,因而四叔就会叽叽歪歪。
你说是不是报应呀?老天其实有总量平衡补偿的本领,不一定非奖励在地上地下敲打田地皮肤自认勤劳的折腾行为,谁说地不像人也要休息呀。
卫塘乌泥铺马田等是县城的边缘,辛勤北上的翠江,秋天两岸田野里的景观,有一段时间会有些稻草人或稻草垛立着,那是对曾经的稻谷森林长势的证据。
总没忘记的是有一年我叔叔在这种草垛里抓着一对狗獾,毛色非常顺滑,极其珍贵;更多的是鸟以为这里可以安家,就常常藏进去,夕阳下山入夜的时候它们还在草垛中嬉闹,我不懂鸟语,到底是爱的狂热还是在这丰收的草本森林里吃饱了得跑跑跳跳,反正有鸟叫的草窝就灵气些,我有时傍晚从田埂走过,不知道它们是不是朝我打招呼,我估计大约是我自作多情单边思想,它们爽的忍不住叫其实真不关我鸟事。
只剩禾兜的秋冬,我村子里的鸡鸭可以最后一些日子大快朵颐,它们一队一队,一群一群走向田野,一块一块,一粒一粒啄着田里散落下来的稻粒,公鸡有时候引吭高歌 ,而天上的一行白鹭象一条哈达降下来,参与悠闲漫步,我对于公鸡高歌,一向以为它不是因为有好吃的而高兴,那鬼东西经常故意显摆仰天长叫,吸引异性,它真正找食的时候最少,真正走直步也好少,反倒是大部分时间匆匆忙忙总在异性面前磕磕绊绊,旋转着进退,极尽勾引能事-----因而生活中,我对于有些围着女人跳来跳去的男子,我一定怀疑他是花心的,我们湘南话称花心男人为骚鸡公。
一对对出来的鸡鸭中,公鸭子会慢慢减少,剩下些会歌唱的母鸭成为老鸭,母鸭一方面有下蛋的本领,还有就是来年要当母亲。公鸭减少的原因有些相反,水干了,交配任务少了,公水鸭活着也乐趣寡淡,主人也不愿养着这些只管娱乐闹腾的男性鸭子,就不要那么多种鸭。
交通不便的时候,我家就近赶圩到湘阴渡或碧潭或永兴县城卖过这些土禽,虽然价格比郴州城里低些,但人不累得多,那时跟着母亲进城,无非混吃根冰棍。城里的人有时体会到,过了中秋节以后,土鸭子就慢慢少了,价格也高了,抱怨鸭比鸡贵,往往就是在冬季。
秋天田埂草黄的时候,有些人家要烧荒,连着田里的枯草,垛成几堆,尽量着不烧成明火而成炊烟,这种灰烬最有加钙功能。马田附近经过的列车上的人看来,渺渺的炊烟是缀着音乐的花车,竖着向天空升进,不知他们是否认为那是乡村该有的本色。现在老家烧草的行为没有了,稻草进行了生物转化。
乡下过了中秋节的时候,什么蛙类蛇类都不再吃了,但现在城里照样口味泥蛙口味蛇的,我不知道这种养生学的城乡区别。
小时候,稻谷收割以后的某一块靠溪边的洞穴,我发现一个巴掌大的水坑,很感到奇怪,用手摸下去,就有一只很肥的虎纹蛙,虎纹蛙是青蛙皇者,这种虎纹蛙现在少到多年未见了,问题是,接着我伸手进洞,又是一只虎纹蛙,接着又是一只,三只虎纹蛙出来以后,我觉得蛙洞向着田埂延伸,还会有更多,我继续捉着虎纹蛙,到了六十四只的时候,实在是害怕了,居然还有,有冇有搞错?这么多,很稀罕的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一下子怎么这么多啊?
在方圆几十里的乡下,我算是捉泥鳝泥蛙的第二高手,我祖师爷有个潜规则,就是一定要让生灵有种的,不做绝事,因而,每当捉完之后,接着就放生一些。现在这么多虎纹蛙,是不是遇上异世奇遇?想想不由心里发毛,那天我居然将虎纹蛙全放生了。
我想湘南旷野一定还有更多我这样的放生人,也有更多隐匿的虎纹蛙,它们在等待一个更加森林茂盛的时分,但现在有些时候,走在田埂上,看到不成器的年轻人用大功率直流电瓶电鱼,只要是生命体大小老少一律全收,不禁让我这大叔级的高手自叹不如忧心忡忡;小一辈的这小部分坏小子,已经没有对田野隐蔽秩序的必要敬畏,不怕天谴。
田里的鼠类与村里的鼠类是二个群落,在冬天寡淡的季节里,高贵的田鼠照样贼头贼脑进村弄吃的,不过因为没有村庄生活经验,常常被人或家狗或高高翱翔的鹰撵得可怜兮兮,全没了绅士风度,郴州非常挨近广东,但我们饮食习惯不吃田鼠也不大吃蛇,因而对于秋天进村子追鼠的蛇,也是赶走完事。
稻谷收过以后的冬季,你要看水,只有二种选择,一是到山塘坐着,二是沿着溪水走,各有其趣。山塘都是些即将出水的肥鱼,你可以不认识水里有什么鱼,但你可以明明白白欣赏不同鱼产生的水花,也是一种爽法。
你如会拍巴掌,拍得一骑绝尘,那好奇的脚鱼有时也会探头出来看你玩的啥名堂,现在虽然野生脚鱼少,难以遇见,问题是你的巴掌拍得也不怎么地道,没什么诱惑力,野生甲鱼懒得理你,足见你的失败,是吧?
我有一次沿着溪水的右岸向下走,铁下心来要看看这条溪水最后从哪里拥抱便江,构筑山清水秀福地,一路上不时有些人打招呼,从碧塘走过卫塘走过乌泥铺,突然觉得这样是不是太搞笑,分明无所事事嘛,这会在林子里迷路的。
于是从右岸折回,无所事事的想,那我就从左岸一路走过去探源头,还不知源头在东边岭哪山哪垄的时候,脚下走右岸的感觉又来了,于是左岸源头也不走了,人就爱这样,总在不完成预设后给自己一个戛然而止的退步方案。
一件件已经收获了的田间闲事没让我遗忘尚在回味,另一些还没有到来的收割季节又在预演着稻谷的事以及稻谷以外的事,这真如轮回的人生啊。
美丽的田垄美丽的稻谷森林总诱惑着我,人在诱惑下最是容易糊涂的,田字方方正正却又密实无比,我在这无边的甜香大地游走,是真的玩得不愿离开-----可惜,父母亲家人硬让我从田间的一条缝挤进大学,我只能在精神向度意义上广褒古老却又年年新意无量的田野翻耕覆盖。
人啊,终归是在做时钟季节的体操,终其一生劳作,或许是围着属于你的大大的田字森林做作业永不能毕业的孩子,从这个意义上说,田不老,人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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