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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上海小青菜

2022-01-15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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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海小青菜
                                                          文/围庭



      冬季的沪上有很多蔬菜可吃。有种被称为“上海青”的小白菜广受欢迎。此菜长约半尺,茎叶各半,菜茎白嫩嫩,菜叶绿油油,在萧索的冬令,青菜又甜又糯,格外好吃。

       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上海,很多东西都凭票供应,就是这种只要随意撒播种子就会生长的青菜,冬季有时也会被归入计划行列。小户四斤,大户六斤,剥掉外圈黄叶,削去带泥的根部,真正能端上餐桌的也就不多了。

       那时我家住在上海老的火车西站边上。沪杭线横穿南北,铁路以西,三五公里的地方便是上海县了。在紧挨市区的农田里,农民以种菜为生,他们白天采摘,晚上送到菜市场。运输工具是永久自行车拖一辆四轮的平屉车。我家弄堂走出来是长宁路,这条马路,是郊外进入市中心的必经路。这儿每天都有许多送菜的车辆经过。铁道横跨在长宁路上,路基较高,过铁路有一段高坡,人力车爬坡行驶费力。下坡虽不需花费力气,但车速飞快,你得有定力稳住车头才行。那时路面不似现在平整,车辆上下震动很厉害,时不时会抖落掉下一些小菜。小孩站在边上,等车跑远了,弯腰俯拾。这小孩中,有时也有我。运气好的话,一个晚上能拾上好几斤。

      但菜不是天天有得拾,下雨天就不行,天冷菜少的时候也不行,因为这时的车辆载菜少,抖落下的寥寥无几。每到这时,到“黑市”买菜便是一种不错的选择。但这是有风险的。卖菜的一旦被捉,罪名是投机倒把,买的人虽不定罪名,但菜被没收也是蛮让人头昏的。你若抗拒,稽查员便说你是扰乱市场。大人不便做这种事,往往叫机灵一点的小孩去干,这样既可省去麻烦,也可节省时间。下班回家的母亲,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塞给我一毛钱,嘱咐我去买菜。那时,这点钱可买五斤青菜。

      苏州河边卖菜的,他们大多是江浙一带的农民,自留地种的菜舍不得食用,偷偷地航船到上海换零用钱。河里泊着艘艘小舢板,小舢板用竹篙连着。为防稽查,靠岸边的通常是空船,只有在挨河道中央的船上才会储藏青菜。我照例是问有无货,什么价等等,然后递钱过去,等他们把菜递到我手上。那次正交易一半的时候,稽查的跑来了。卖菜的见状,赶紧松开连着的竹槁,抵一下河底,开溜了。见状我大急,恨不得跳进河里去追赶。末了也只好扶着河栏杆,对着河上越划越远的船儿大声嚷叫:“还我钱!还我钱!”钱是无法还的。危难来时,人都只会求得自保,或许他们原本就有借机溜走的念头。现在回想起那一幕,我想我那叫声里一定是焦急中含着凄楚的。

      提起了这些往事,觉得还是现在好,但现在的青菜肯定没有以前的好吃。以前的青菜长在野外,霜打雪侵,叶儿还发点孱弱的黄色。现在的青菜在恒温的大棚里培育,碧绿生青,是靠药水喂养。产量高了,质地却差了。可即便这样,在气候干燥的冬天里,人们还是喜欢吃水灵灵的青菜。上海人喜欢,上海以外的人也喜欢。有些地方也移植“上海青”供应市场,不过在姑苏叫“苏州青”,而在无锡就叫“太湖菜”了。有次朋友去德国,他说在当地的超市里,还看见挂着“今日供应上海小青菜”的广告牌。不知这青菜是当地种的,还是乘坐飞机出口的?

      青菜有多种烧法。上海人一般的做法是清炒,猛火热锅倒入油,三翻两推,放盐及糖。还有就取青菜心炒干香菇。前种做法直取其味,但素淡,后种是鲜与陈的对接,青菜更鲜美。我比较懒惰,哪知误打误撞也找到好的烧法:把青菜放入吃剩的红烧肉里小火煨炖,直至菜茎煮烂了为止。这是一种绝佳的素荤搭配,亦是中庸之道,素的润油,荤的减脂。其实还有一种做法,是将青菜剁碎与肉馅相拌,嵌入油面筋里放大料红烧。可能太过麻烦,如今一般人不肯再这样费力地去做饭菜了。饭店里有,但年青的厨师不得要领,做出来的味儿没有小时候在家吃的那般好。

      从以上絮絮叨叨的说往道今可以看出我对青菜的痴迷,确实如此,在冬天我几乎天天离不开青菜,肚肠里一旦没有了青菜的掺和,再好的鱼肉大虾也难吊起我的胃口。每次离沪到外地出差返回上海时,只要看到沿街小贩出售青菜,我总会情不自禁地蹲下身来与卖菜的聊上几句,一边说话,一边将一棵棵青菜装进袋里,然后付钱携至家中。比起街头购菜,我更怀念过去,我喜欢过去坐在坊间门口的板凳上,看着小贩挑着两筐青菜在弄堂里穿行的样子,觉得那时候的冬季是漫长而充满着上海本地的悠闲,其中缘由便是卖菜的那一声声尖长而又扁平的“卖青菜了,青菜阿要”的吆喝声,在我听来,这声声吆喝,简直就是最好听的绵绵吴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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