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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散文

一次别离

2022-01-15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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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别离
王新荣

1.
  人眼前头路是黑的。当祖母再次絮絮叨叨的感慨这句话的时候,一定是村子里意外的殁了人,或是夭折了人了。在我们陇东乡村,这句俗语是指那些未成年的年轻人或是年龄很轻的中年人突然去世后乡亲们发出的惋惜和感叹。
  此刻,不谙世故、未曾经历过太多生离死别的我,脑海里猛然冒出这个想法这句话,皆是因为我的好兄弟——青年作家曹大鹏悄然的走了,没有任何征兆的离开了我们,走了。遗留给我们每个人一份措手不及的、深入骨髓的重创。
  那一刻,满世界一片灰,我的头顶,布满了阴霾,天空似乎也在逐渐压塌下来,逼得我胸闷气短;我的内心,一瞬间,犹如沸水一般沸腾起了一股极致的、一触即发的怒恨;那一刻,我自己,已经完全无法驾驭我内心的焦灼和疼痛了,那一股股升腾而起的愤怒,抑或是压到极致里的情感就像即将决堤的海,需要释放,一旦泄洪,将一发而不可收拾。
  2014年1月20日夜,我刚吃罢晚饭,突然接到大鹏于1月19夜从西安返回庆阳的途中遭遇车祸,离我们远去的消息时,我一下子惊呆了。我不敢相信的问自己,不会吧?这绝对不是真的。当时,我一骨碌从凳子上跳起来,连忙给远在西峰的严克江打了个电话。克江说,是真的。然而,我始还是不敢相信这是事实。于是,我又拨通了高自珍老师的电话。结果,也是肯定的。接着,李高、刘双隆等好朋友的电话便陆续的从全国各地打了过来,直到午夜时分。那一夜,我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宁。真的,坐不是,卧不是;立不是,行不是,我内心焦灼异常,也第一次有了抽烟的欲望。
  恰好,抽屉里早就备了烟,以供我心情不好的时候解忧。于是,放下手机,便随手取出了一支,点燃,独自踱步在狭隘的出租屋里思绪万千,想骂人、想大吼、想喝酒、想在原野里甩开膀子不管不顾的奔跑。可这一切的一切,都已成为了眼下实实在在的、准确无误的定局,任我百般咆哮、万般哭泣都无法改变眼前大鹏已离我们远去了的现实。
  那一刻,一向木讷、本分、不习惯骂人和说脏话的我,第一次大胆、公开地冒出了一句让朋友们都震惊的脏话:我一哈日了他妈了,这是啥事嘛?
  
2.
  大鹏走了,悄然的、没有来及给我说一声就走了。真的,此一刻,我内心囤积着一股怨火,特别的想骂娘。
  然而,我能骂谁呢?
  我不知道。我暗自嘲笑自己。
  骂命运?命运是个啥,在哪里?骂车祸,全国各地的车祸每天都不计其数、接二连三的发生着,倒霉的是,大鹏这次摊上了;骂司机,试想,有哪个跑车的司机希望自己的车出事故呢?一切的一切,也都是意外;骂大鹏,可他人在哪里呢?事实上,我倒宁愿大鹏此刻就活脱脱的站在我的眼前,让我拍着他的膀子,歇斯底里的、结结实实的骂他一通。
  当然了,我能想象的出,在我骂他的那一刻,大鹏一定是一言不发,低着头,抽着烟,似在接收我的批评,又似在沉思。
  况且,这也是不善言谈的大鹏这些年来一贯的表情。这些年,我们在一起,他的习惯和脾气,我是再也熟悉不过的了。
  可此刻,任我搜肠刮肚,用完全世界最肮脏的语言,怎么骂也都无济于事了,他再也听不到了。
  他再也听不到了。人走了,就是走了,我这般忧伤的、一味地自欺欺人,那也只是活在大鹏离去的痛苦里无法自拔而已。
  然而,不管大鹏回不回来,不管大鹏能否听到我的骂,我仍然要破口大骂他曹大鹏。曹大鹏,你看你这瓷怂样,一声不吭的永诀而去,算是哪门子的兄弟?
  可是,大鹏真的走了,一个人孤零零的走了,撇下了很多没有完成的愿望,也撇下了我们这帮难兄难弟不顾不管了。
  可是,你得相信,这是铁打的事实!
  而一向以来,在兄弟们心里,大鹏一直都是个仗义、友谊、感性的好兄弟。记得那年,宁县文联《九龙》杂志成立十周年,我做为从《九龙》的羽翼下长大的孩子,《九龙》十岁生日之际,我自不然得千里迢迢从塞上宁夏赶回去。当时,大鹏也在。那时,大鹏的病情巩固的还算好,并没有先前病得那么厉害。
  开完会的夜里,大鹏非要请我和一帮80后朋友去唱歌。那会,大鹏的工资并不高,一个月千十块钱,我不忍心他因为我回来了而破费,因此,夜里的宴会完毕,我便故意躲了起来。
  可不一会儿,大鹏便满宁县找我。起初,我故意没接他的电话,心想着,他找不着我就不去唱歌了,就能给他省下这笔开销了。可到最后,大鹏和严克江的电话接连不断,我忍不住,便接了。克江说,新荣,大鹏的脾气你了解,你不去,大鹏就生气了,也会很伤心。你赶紧来,你再不来,我们这些80后就得遭殃了,老曹一发火,我们都害怕。
  面对克江说的这一切,我都懂。
  于是,我便匆匆的从宁县文联出来,向我们下榻的宾馆赶去。去时,一帮子80后聚在屋子里就等我呢。我一进去,大鹏啥话也没有说,瞪了我一眼。起身说,走吧,唱歌去。
  那会,其他人面面相觑,以为大鹏怎么了,气呼呼的,而只有我和克江知道大鹏当时内心的真实想法。
  而我,也很愧疚,我知道那夜,我们不是在唱歌,而是唱掉了大鹏大半月的生活费。
  于我,我是心疼大鹏的;于大鹏,他却是踏实的。毕竟,我们在一起十年了;毕竟,我从宁夏远道回来。他的意识里,于情于理,都得“招待”我一番。
  可此刻,眼看年关降至,大家伙都准备着回家和他在西峰团聚,不曾想,他却不给大家伙任何机会、不留丝毫讯息的弃大伙而去了。我想问,大鹏,你以往对待朋友们的真挚和对待兄弟们的友爱哪去了?你这样走了,你让我下一次回到西峰了去哪里?你这样走了,我下次回到西峰,便少了一处身心栖息的港湾,少了一份安全感。
  再说,大鹏,你这样不管不顾的安息了,可做为兄长的我们,又该如何是好?我和高老师他们,又该如何继续我们合计好的人生呢?
 
3.
  前些日子,大鹏的小说集《时光,请等一等》出版了。大鹏说,要给我邮寄20本新书到银川来,说是让我给银川的作家和田鑫、王西平等朋友们送一送。
  那夜,恰好天气微凉,得知他的新书即将出版,我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蜷缩在阴暗的出租屋里高兴的一夜未睡。兄弟出书了,比我自己出了书我还要高兴。当即,我就告诉他,等书一到,银川的作家不管谁,我都可以直接把书给他送达,也会传达他的一番心意。
  说时迟,那时快,立马,我就趁着夜色例举好了区内二十位作家名单。
  可现如今,大鹏的书还没到,他人却走了,且辜负了我的期盼。
  然而,自打得知他走了的那刻,我就纳闷,大鹏一向可都是兄弟们中间最讲信用和不负承诺的人,怎么,今季他答应我的事自己却提前忘了,且还没有兑现呢自己却就“开溜”了?
  大鹏,老哥多么希望我眼前看见和听到的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个大谎言,都是一场噩梦,等梦醒了的时候你就猛然回来了,且大喊我新荣,新荣,然后把书给我送来、然后我们天南地北的闲侃、然后┉┉,或者你来银川,我再次请你吃火锅,这次,我必须请你到银川最好的火锅城里去。可不能像上次你和曹旭东来银川,我只在城边一个不起眼的小店里请你吃了个便饭,然而,老曹,给你说了一箩筐话,你倒是应一声啊!
  泪水奔涌而出,大鹏,是你回来了吗?
  四下空无。
  我知道,我自己必须擦掉眼泪,面对现实,大鹏走了,大鹏真的走了。
  我猜想,大鹏之所以走,一定是累了。
  我能想得到大鹏离去时的极不情愿,他和我们每个人,都是命运安排好了一场不可预计的别离。那一刻,我开始为大鹏感到委屈。这十年来,大鹏所遭受的身体上的罪,是我们这些置身事外的每个人都无法理解和想象的到的。然而,这些年,大鹏在中草药的煎熬里却很阳光的挺了过来。
  这些年,做为兄长的我,深知他的处境和疼痛,还有他这十年所经历的无奈和孤独。旁人所经历的痛苦,要么是物质上的,要么是精神上的,而大鹏所遭受的疼痛,却是深入到骨髓和灵魂深处的。旁人的痛苦是自躯体依附到精神层面上去的,而大鹏的痛苦和磨难,从他弱不禁风的身体上就可以一目了然的看出来。他的疼痛,是从躯体依附到骨髓、依附到灵魂深处去的。因此,大鹏他遭遇了我们常人一般不能忍受的痛苦和磨难;也因此,大鹏是坚强的。他的坚强,并不是我们每个人用嘴说出来的,而是大鹏自己用他羸弱的身体和坚定的意志走出来的。
  记得那年,大鹏刚从天津当兵复原回来,对文学抱有莫大的虔诚,同时,复原回来的时候,也顺道带回了满身的病痛。自此,他便一边写作,一边开始了他自己病痛煎熬的漫漫人生。
  此刻,我就想,大鹏人生的磨难和痛苦,是不是自他从天津复原回来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了呢?
  那会,在咱们庆阳,大鹏还不怎么认识文学圈里的朋友,我和高自珍老师是他最早的文友。后来,写诗久了,见面次数多了,我们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兄弟了。这些年,高老师待我和大鹏就像亲弟弟一般。不管人里人外,每每说起曹大鹏,高老师都会竖起大拇指大加赞赏。我也是。在鱼龙混杂的写作圈子里,我也一直为拥有大鹏这样的兄弟而自豪、而庆幸。可此时,大鹏他却辜负了我们大家伙对他的期望和情谊,走了,且走的时候,连一声招呼也没给我们打,显得不像他一贯的为人处世风格,也不是他的性格。
  
4.
  寒风怒吼,冬月天冷;世事无情,亲人永诀。
  那天夜里,得知大鹏再也无法回来的时候,高老师哭了。小严哭了。还有我,泪水就像无声的泉涌,止不住的奔流而下。记忆中,我还从没这般情感无法自驭过。三十年里,就两次。一次,是祖母逝去。她的逝去,按时下村里的说法,是寿终正寝。我也打心底明白,祖母尽管一生辛劳,但弥留之际却未受丝毫的病榻之苦,这般安详的走,于我们一家人来说虽是因离去了一个亲人而生发悲痛。但那种痛和疼,和大鹏悄然离开我们的那种痛和疼完全不一样,亦有着天壤之别。祖母的走,痛却幸福着,知足者;而大鹏的走,是遗憾、是惋惜、是深入到骨髓和灵魂深处的痛。
  不一样,真的不一样。
  当然了,以我对大鹏的了解,这一切,他自己是明白的,即使不明白,他自己也是能够想清楚的。人生一世,世事难料,俗话说,人一生,有自己做主生的权利,却没有自己做主死的权限。
  小严说,他多想再听听大鹏喊他小严,喊他一声兄弟啊,可这一切,都不可能了,都成了一个永远无法实现、直到我们每个人去另外一个世界找他的梦了。
  这些天,我的潜意识里,时常能听见大鹏在喊我。他说,新荣,新荣,后鼻音扯得老长。当然,这也是他往日里一贯的叫法。每次回到西峰或是电话里,他总是这般喊我,似乎是在刚开始喊的时候底气不足,等喊出口的时候才意识到了什么不足,然后就立马加大了力度后音扬了起来。
  这两声亲切的喊罢,他便开始一本正经的说事,也不笑,不管什么事,这时候,你在他的认真里完全没有拒绝和敷衍的机会。
  一切的点点滴滴都让我无法接受眼前的现实,极度的空虚和迷茫使得我精神恍惚。这些天,我一直在想,生命无常,每个人活着真就像一枚灯草,指不定哪天就突然湮灭灰烬了。大鹏的离去,很大程度上来说,于他自己,算是一种解脱,再也不用煎受药物和疼痛的折磨了,安稳了。
  他身体里的多种病,把一个年轻轻的小伙子折磨的恓惶的像一枚稻草人,风刮过,似乎随时都有倒下去的可能。
  现如今,他真的倒下去了。
  而我,是亲历过他病痛折磨的朋友之一。可我却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倍受煎熬,看着他疼,却帮不了他。当然了,我也是个常年以药为伴的病患,深知这种病中的疼和无奈。或许,生活里的困苦旁人能多少给予你一点点的支持和救济,然而,身体里的疼,却是谁也无法替代的。
  那年,大鹏身体状况很差,赋闲在家,恰好,西安我一个朋友主编了一份休闲文学杂志,我便推荐了大鹏过去。当时,大鹏挺高兴,也去了。我那个主编朋友也很仗义,眼见大鹏病的如此恓惶还能为文学坚守梦想,破例答应了大鹏留下来。在那家杂志社,大鹏做了半年,后来,因为身体的缘故,加上朋友的杂志也要另易主人,于是,大鹏只好返回庆阳老家继续养病。
  回来的那些日子,于大鹏来说是最晦涩、最黑暗的生活。一个大小伙子,没有任何经济来源,在这个文学也充斥了更多铜臭之色的时代,成天闷在穷乡僻壤的屋子里写作也不是个事。
  可大鹏的内心,梦想却一直没有泯灭,他一直想着要出去,走出去。带着他的诗歌和文学梦。
  
5.
  事实上,我也一直安慰大鹏,等身体养好了,会有走出去的那天的,会成功的。
  其时,我并不知道大鹏的病已经很严重了。但是,每次见面或是电话里,我都不忍心提及他的病,生怕惹得他伤心。现在想来,这些年我对大鹏的关心是多么的少啊?
  一般人,身体的疼痛可以依靠药物的治疗来驱使,而大鹏,他的疼,不光是身体,还有精神,可以说,那种疼,就像一种腐蚀剂一般,陷入了他的骨髓和灵魂深处。
  然而,大鹏一直很坚强。他把自己的疼和痛都一个人默默的承受了,没有告诉任何人,在别人眼里,他还时常乐呵呵地笑着。现在想来,这种疼里的笑,是多么的让人心疼呢!
  而今,那个在困难和病痛面前坚强不屈的娃却再也不会回来了。自打他离开后,我彻夜彻夜的失眠。长夜如铁,这些失眠的夜里,我就想,西安那么近,为什么他非要在夜里着急赶回来,为什么永寿段的高速路就那么可恶,就活生生的带走了我28岁的兄弟曹大鹏呢?可这一切的抱怨或许只能是我个人无法接受现实的一己之私,活脱脱的现实容不得昨日重新走过,发生了的事就是发生了,就成为了事实,任谁也无法改变,正如我一个朋友安慰我一般,大鹏是和我们坐在同一辆车上,只不过,他比我们早下了几站,不要太悲伤,既然上天留下了我们,那么,我们就该继续完成大鹏遗留下的愿望。
  不是吗?
  逝者安息,活着的人还得继续煎熬这漫漫人生路,人都说,人活着,就是来这世上受苦来了,果真如此吗?
  如果是,我想问,大鹏二十八岁的人生,有十多年光阴就在煎受看得见的病痛折磨和摧残。那么,都说上帝是公平的,我想问,这世道,有上帝吗?倘若有,那么,上帝对曹大鹏就是不公平的,他这些年遭受的一系列的磨难还少吗?最起码,在他临走之际,让他多少享受一下成功的喜悦也是好的啊?
  可这一切,他都没有来及。
  其时,他的长篇小说集《时光,请等一等》刚刚出版还未到一个月,还未来及庆贺,他人就走了,留下这么一堆说是著作呢还是废纸的书又有何用?一语成谶,原本,大鹏就不应该把书名起个《时光,请等一等》。这本书的原标题是《青春谢幕》,现在看来,这些标题,冥冥中似乎早就安排好了他的命运。网友愤慨。写书害了曹大鹏,我纳闷,果真如此吗?
  然而,我深信,大鹏给小说集起名的本意不是预示他生命的终结,而是在怀念和祭奠我们早已逝去的青春,他的小说我间接的读到过电子版,文字是写给他自己,也是写给我们这些年过而立之人已逝的青春的。
  《时光,请等一等》,是青春的纪念、是年华的远逝、是大鹏写作十年的心血。想不到,此刻的《时光,请等一等》,却是大鹏留给我们和人世间的最后一份答卷。
  
6.
  人眼前头路是黑的,当我再次为这句谶语悲伤和沉思的时候,另外一组词汇也在我的脑海里突然涌现了出来:一别,一生。
  都说,这次的离别是在为下次的相聚做铺垫、做准备。那么,大鹏此刻和我们的离别,我们在有生之年还能和他相聚吗?
  就在昨夜,我做了一场长长的梦,我和李高、高老师、小严满宁县城找饭店。我记得很清晰,我们找饭店,是要给大鹏庆祝新书。然而,找着找着,却找不见大鹏人了,我们连忙给大鹏打电话,可谁的手机都打不通大鹏的电话,于是,我们都急了。我一着急,就崩溃,一崩溃我就想大哭大喊┉┉
  惊醒,满眼的漆黑。
  过了好久,我才回过神来。唉,我做梦了,满身惊悸。
  定了定神,本来,随手想打开床头灯,伸手的瞬间,一老很结实的喝水杯却突然在我不小心碰触了一下“砰”的一声掉在了地上,碎了。瞬时,我脑子里一片白,也忽然想起,2006年,诗人张文智因病去世,安平老哥为了纪念,写了一篇《被茶杯打碎的下午》,读来令人心疼、让人心痛和惋惜。现如今,我梦到了大鹏,用了多年的喝水杯突然就碎了。以往,也掉在过地上,每次都是平平安安、没有丝毫损伤的。这次,怎么就碎了呢?难道,冥冥中注定了它要在这个早晨,在我梦见大鹏的时候碎掉?
  当然了,我不心疼一直碎掉的被子。我心疼,梦里回来了的大鹏。
  我的脑海里越发的混乱。至此,我在这个清晨的噩梦似乎还没有间断,一件,一件的陆续而来。
  先是感冒又有些严重,烧了水,取出药包准备冲一贴冲剂喝掉,不料,冲剂袋口刚撕开,一不小心,一包冲剂便全撒在了地上;接着,我搁在火炉子上的保温瓶里的水正簌簌的往外渗,一刹那间,我就纳闷了,以往,这个暖瓶盛满了水放在炉子上保温都是好好的,可今天,是咋了,怎么一下子就裂了呢?
  顷刻间,我的脑袋都要大了,一个人,在很短的时间里接二连三的发生“事故”,怎么了?命中注定?粗心大意,还是因为我做了个长长的梦,大鹏回来了?
  是的,一定是大鹏回来了。他在用无声的讯息向我传递着某些不忍和牵挂。
  然而,大鹏真没有回来。我的意识里,我多么的希望大鹏能够回来,回来告诉我他还没有实现的一些愿望。记得他说过,明年,他要把诗集出版了;后年,他要给他的爷爷出个书画集子,当然了,最主要的一个愿望是年后,他要努力找个心爱的姑娘结婚。
  而这一切的一切,就像我掉在地上碎了大茶杯,都无法在完好无缺的回到原来的模样了,一切都已成为定局。
  我陷坐在沙发里,心有余悸,任火炉子里窜起的火苗“扑扑扑”的大喊,我望着碎了一地的茶杯碎片,想如往年碎了东西一般找个“碎碎平安”的理由来安慰自己,可此刻,这个理由却是那么的牵强。我更加偏激的肯定,一定是大鹏回来了。他一定站在某个我看不见的地方定定的看着我,见我不理他,便碰碎了我的杯子、打翻了我的药剂、破裂了我的暖瓶。
  大鹏,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说真的,我情愿是他,而不是我自己。
  那样,我今天就可以不用出门,把他关在我的屋子里,等天黑了,我卸去白昼的烦忧和失眠的煎熬,然后入眠,等他再出来,真真切切的告诉我他还未实现的愿望和遗憾。那一刻,我知道,他一定和我们一样,有太多的话想要说、有太多的事情要交代。
  一定有!
  不是么?
  
7.
  《时光,请等一等》,大鹏的新书首发式和追思会定在了2014年1月17日举行。当李高、知闲、袁姐、高自珍老师等友人从庆阳那边给我打来电话发来消息的时候,我停住了。我没有像往日回庆阳那般激动的立马告诉他们,我届时一定到,而是停顿了一下对他们说出了不同程度的拒绝。
  我不回去了……
  我告诉袁姐,大鹏下葬的时候,我都没去送他,这个会,我去了又有何意义呢?
  我告诉李高,去了,会更加的让我们难过。
  知闲说,给他写篇稿子吧。我懂,也是必须的。
  这些天,看着朋友们纪念、追悼大鹏的每一篇稿子,我的内心,便像刀绞一般,看一篇,疼一篇;疼一篇,眼泪便流一篇。
  于是,我宁愿无情的滞留在银川独自悲伤,我不想面对大鹏的黑白照摆在我的眼前,一屋子人悲悲戚戚,空气里回荡着一股阴郁味。
  所以,我不回去。就像我给李高所说,是啊,回去了又有何用?
  我的直觉告诉我,我不回去,大鹏就还在庆阳;我一旦回去了,大鹏就真走了。
  倘若大鹏这次再走了,那他就永远不再回来了。
  事实上,我已经真的见不到他了。
  大鹏,我的好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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