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篓里的青草

背篓里的青草
　　如今我住到了城市，住进了钢筋混凝土堆砌的笼子里。常常站在窗台遥望悠悠的远山，让自己的思绪飞到山里。
　　周末我喜欢爬山、喜欢到野外的山坡去走一走，喜欢去触摸山坡上碧绿的野草，喜欢静静的望着它们顽强的生长。也许是因为我在山里长大了，无论走到哪里，无论我穿上长裙或者喷洒了香水，但是身子上总有一股子大山气，野草味，泥土香。
　　只要走进山里，映入眼帘的是青青的草，五彩的花，高高的树。我最喜欢的还是那些茅草、鹅儿肠、车前草、侧耳根之类的草。看着这些长得茂盛的野草，我就忍不住要抚摸它们，甚至想将它们割下来，背回家去。
　　记得八十年代初期，农民有了自己的责任田，也搞副业。我家的副业搞得不错，喂了四头肥猪，一头牛。父亲在医院上班，早出晚归。家里的农活基本是母亲一人干。正在读小学的我和妹妹就成了母亲的帮手，其他的帮不上，四头猪、一头牛的草料就是我们姐妹的活。
　　放学的路上，我们的背上除了书包，还有一个小背篓。回到家里，书包是满满的书，背篓里是满满的青草；节假日，白天我们到山坡割猪草、牛草，晚上在昏黄的灯光下看书，做作业。
　　我家的肥猪喜欢吃鹅儿肠、车前草，牛喜欢吃茅草。我知道家乡大堰塘的坝子和层层梯田的田坎上有很多的茅草，知道大雁沟的涧边有茂盛的鹅儿肠和车前草。那些山坡、溪涧留下了我们的足迹、留下了我们的欢笑、留下了我们的汗水。
　　山野的茅草、狗尾草长得很快。尽管我们常常割下它们的叶子，但是它们的根坚实的扎在土壤里，只要有雨露的滋润、有清风的吹拂，过不了几天又是绿油油的一片。我们望着那些绿油油的青草，听着老水牛“哞哞”的叫，喝道：“马上就去给你割草了，别嚷嚷。”一手拿着镰刀，一手握住软软的狗尾草，很快就会割下一背篓。有时也割茅草，茅草可不温柔，把握的时候，若不小心会被茅草的锯齿划出长长的血口子。我们背一背篓草回家，满手就是血口子。老奶奶拿出酒精给我们的伤口消毒、包扎，比被茅草划的时候更痛。嘴里直呼：“轻点，轻点，哎呀呀，好痛哦。”奶奶说道：“你们两姐妹，要加紧读书，不然满手就是茧，满手就会被茅草划成血口子，这手还是拿笔好。”看着这些血口子和阵阵的疼痛，我们明白，唯有读书才能走出这大山。
　　大雁沟最长的那层梯田是我家的责任田，田坎很高，长满了杂草。只要田坎上的茅草、狗尾草长出来了，我们就会到那里去割草。
　　一天，天空下着细雨，牛又在哞哞叫了，是头天夜里没有吃饱。我们听着牛的叫声，明白这个雨天，我们是不能与院子的孩子一起玩耍的。自觉的背起背篓到田坎去割草。绵绵细雨，草长得很快，田坎上到处都是青草。我们姐妹两不停息的割。一半天功夫就将那土坡剃了一个光头。接下来就是将那些割下的草装进背篓中去。两个背篓都装满了，还有很多割下的青草。于是我们就将田坎上的藤蔓割下来，套在背篓的边沿，将青草在背篓上面码起来，再用长长的藤蔓将青草套牢。这样，我们背篓里的青草就堆砌成了小小的青山。将青草码完毕后，我让妹妹先蹲下去，我将她的背篓提一下，妹妹背着小山站起来了，小脸涨得通红，腰如弓箭，脚在不停的打颤。看着妹妹背起来了，我也蹲下，将背篓的背带套在肩上，使劲的将那如小山的草背起来，经过很多天雨水滋润的青草多汁，更加的沉重。我背得有点吃力，使劲的站立起来。哪知站不起来，加上地面湿滑，脚不稳。连人带草一起做了一个前弓翻，倒插葱似的栽在水田里。我全身湿透了，青草散落在田里。妹妹连忙放下背篓，姐妹一起将那些散落的草捡起来，重新装进背篓里、重新码成一座小山。几经折腾，终于将那些草背起来了。妹妹走在前面，在雾蒙蒙中，我见妹妹背上如山的青草和两只微颤颤的小脚在石阶上移动，背上的青草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不断的问自己：“我的理想是这样子吗？”
　　回到家里，母亲见我们全身湿透，全身是稀泥。眼里含着泪水。老奶奶连忙给我舀热水洗澡、洗头。等我们换上干净衣服的时候，奶奶会从灶膛里掏出几个热乎乎的红苕，让我们趁热吃。她看着我们，又说道：“要努力读书呀，要读书呀。”我们点点头。
　　我们姐妹都不想一辈子让背篓压在我们的肩头上、不想一辈子拿着镰刀割牛草，尽力读书。有时也想偷懒贪玩。但是想着肩上沉重的背篓，赶紧拿起书本在昏黄的灯光下学习。背篓里那一根根青草的不断催促着我们，让我们克服重重困难努力求学。如今我们的肩头上没有背篓了，但是背篓的背带留下的裂痕在我们肩上，背篓里的青草在我们的心里。
　　前几天在美国读博的妹妹在QQ里给我留言：“亲爱的姐姐，到异国他乡求学，经历了种种。孤独的时候特别怀念小时候的背篓，感谢父母给我的背篓，我要让背篓里装满青青草，然后背回国、背回家！”
　　我的背篓呢？我能让它空荡荡吗？


[ 本帖最后由 狗尾草 于 2011-12-2 12:42 编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