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 桐 树 · 嘎 哒 板（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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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树·嘎哒板
MLMC 米粒满仓

嘎哒板？啥玩意儿？
顾名思义，嘎哒板，有响声。穿在脚上，走起路来嘎哒嘎哒的，故名。
——哦，是一双鞋啊？！
那，梧桐树呢？咋回事儿？
——嘎哒板，是泡桐木做的。
明白了，原来是一双木头鞋，梧桐木拖鞋呀！
一 时值1970-80年代。那时农村家家户户，没有别的生财门路，不准做买卖，杜绝一切私有经济。这些与钱沾边的，都是“资本主义尾巴”，必须统统割掉，不允许存在。公有制统领一切、全面覆盖农家生活。谁要是偷偷摸摸地倒卖、贩卖各种物品物资，是要受批斗的！
为了创收、补贴生活，乡亲们都在房前屋后栽种一些树木、花草或瓜果蔬菜。有些有实用价值，有的则仅仅是赏心悦目，比如菜好吃、花好看；比如院里院外栽的各种树木，杨树、桑枣树、软枣树、苹果海棠梨树杏树等，各有其用，有的果实好吃，有的树干做房屋木梁。而泡桐树，就可以做锅盖、做嘎哒板。
记得，那些年，我们家院墙内外先后栽过多棵泡桐树，还有又高又直的杨树。树长大以后，有些作为木料，赶乡下大集卖掉了换钱，有的自己制作物品。我们家大锅灶的锅盖、大人孩子脚下穿的嘎哒板，都是自家院里的泡桐树做的，省下购物、买鞋钱了，等于是为家庭创收。
嘎哒板的制作方法很简单，所以大家都是自己徒手制作，省事还省钱。一块梧桐板，约一两厘米厚均可，要求不严格。但是太厚了重量大，穿不动，走路吃力；适当薄一些，穿起来轻便舒适，比较好；一厘米以上厚度就可以了，按你的喜好选择决定；把轮廓整成长条的椭圆形，类似脚底板的形状，或是普通鞋子底部的形状为佳。至于你是用锯割，或是拿刀削全由你；定好轮廓，在木板的前半部上方左右搭一条布带，两端用铁钉钉到底板侧面即可。布带的长度，以穿上脚松紧合适为准，既不太紧又不能太松，免得勒脚挤脚或穿不住掉下来。有时候，图省事，布带的一头用一个图钉，往木边上一按即可。一双嘎哒板就做成了。
为什么偏用泡桐树做嘎哒板呢？主要是因为：泡桐树长得快，一年即可窜老高、长老粗，所以木质比较疏松、暄软，重量也轻。木头松软便不硌脚，不像石头、铁块那么硬，也不凉、不冻脚。如果使用特别沉重、特别牢固的木材做嘎哒板，硌脚不说，穿着不舒服，没必要那么坚固，也不适合，还浪费优质木材。
因为梧桐木比较轻便、耐潮耐水不易腐烂，因此家庭用于做锅盖特别好，干湿、冷热间的膨胀收缩幅度也比较小，能保持形体比较稳定。同样的道理，渔民还可以用于制作渔船等，常年在海水里浸泡也不腐烂，比较耐腐蚀；因其木质轻，等于是减轻了船体重量，相当于增大了浮力、载重量。
穿嘎哒板有不少好处，比较凉快，热天穿着也不热，木头质地比较凉爽，爽心基础上还有几分温润和煦；不像铁石一般硬板、冰凉，也不似布鞋球鞋捂得脚部密不透风，不闷热不会捂出汗，所以不会“烧”脚。还有一定的吸水性，清凉，所以大人孩子们都喜欢；如果脏了，洗刷也方便，随时随地就近用水一冲即可，人和脚因此而倍加舒爽，方便实用；湿了也不需要晾晒，基本上不用专门洗刷。干的湿的都可以连续穿用。
当然，嘎哒板，只能是夏天穿。等于是夏天的凉鞋或拖鞋。冷天，就不能在室外穿了。
印象中，那时候好像有卖嘎哒板的。但是，农家是买不起的；就是买得起，也不舍得花这份钱。当时，生活十分艰苦贫穷的乡村，乡民首先需要吃饱穿暖不挨饿，把有限的钱花在吃穿等最基本的生活必需之上。有木头，就自己做一双嘎哒板；有鞋子就穿，没钱买鞋子，就赤着脚。反正，不会花钱买嘎哒板。
也不会买什么拖鞋，哪有钱？那时候，乡下还没有买卖拖鞋的。没有拖鞋这个概念。有钱也买不到。
后来，乡下才有了蓝色的海绵底拖鞋，或是塑料拖鞋、泡沫（一种塑料）拖鞋，但是村里的买者很少，也是买不起或不舍得买。
二 穿嘎哒板走路，看上去挺有意思，逗趣儿。
嘎哒板和梧桐木，有许多优点。但不完美。不要以为它就没有缺点了。
嘎哒板制作很容易，甚至一个乡下孩子都能做出来。反正制作的工艺要求不高。但是，穿起来走路，就不容易了，需要有一定的“专业技能”“走路技术”才行。
梧桐木（嘎哒板）比一般木材轻得多。但是再轻，却比普通的鞋子重得多。其实，穿着嘎哒板走路比较费劲，故然总是害怕摔跤。每一步，都得小心谨慎，弄不好就会趔趔趄趄或是踉踉跄跄，一头一头的走不稳当。有一点机器人或木偶走路的味道。所以，穿着嘎哒板走路，必须慢速度，并把全身注意力集中到两脚上，且随时看好路面。走平道，不小心，或是身体没有保持好平衡，也会摔跤；如果无意中踩到一个不大的石子、砖头、瓦块上，或是踢到一个土疙瘩上，没有防备的话，那就很危险了。因为，嘎哒板可不会像布鞋胶鞋底那样柔软弯曲，去适应、顺应地面的凸凹。 过门槛就更不用说了，甚至可谓迈每一个门槛，都像过关似的，需要把腿脚抬得高高的。乡下的街门、房门、室内门都有高高低低的木头门槛，稍不留意，在脚下丢丢当当的嘎哒板，就可能撞到门槛上，弄不好就会绊一跤；如果腿脚抬得不够高，嘎哒板便可能挂到高门槛上，接着哐当一声，你的身体同时倒地。不知道你是会头破、骨裂、皮绽还是血流。
因此，穿着嘎哒板走道儿的样子，看上去有些滑稽，怪模怪样的，有几分喜剧色彩和娱乐元素。你看见了会觉得很有趣、甚至有几分好笑。不难想象，他们走起路来三摇两晃的样子，像个没长结实的弱女子。也带有几分踏高跷或过独木桥的味道，感觉老是走不平稳。每走一步，抬脚时还得用脚趾头使劲儿别着（顶着）脚下的嘎哒板，使之晃荡得轻一些、向下垂得小一点。否则它就会低低地垂下来，一次一次地重击地面。每迈一步，他（它）都像是找不到落脚点、或是嫌弃地面、挑剔土路似的。一踮一踮地走着，也像个模特走台步，全身端着，步履小心翼翼谨小慎微。
况且你想想，一块儿硬梆梆的木头，垫在脚下，它其实像石头铁板一样不会弯曲，不发软，不会像布鞋、胶底鞋一样随着你的脚板弯折变形。所以，其实穿着是不太舒服的。你每迈一步，它都故意和你拧着来，扳着你的脚不想叫你往前走，生硬地与你僵持不下、勾心斗角。
当然，并不是梧桐木嘎哒板多么好，其实并不是真好。仅仅是乡亲们为了省钱，没有钱买好鞋、好拖鞋而已。现在过上了好日子，什么样的鞋子都有、什么拖鞋也不缺，你看看谁还穿什么嘎哒板？
那个年月，也是把人们穷得、实在没办法才穿它，才有了这样的木头鞋。
嘎哒板，是乡下艰苦环境的产物，更是当时生活困难、贫穷的产物，是乡亲们在苦难日子里，被挤压出来的生活智慧和新产品。
虽然，嘎哒板起源于中国，在中国已有上千年的历史，不是个新玩意儿。但是，对于现代乡下人来说，那些历史与文化，与他们无关。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木头拖鞋有那么悠久的历史，不清楚老辈子就已经有这个东西。
这就是，乡下过去的穷苦日子。三 说到梧桐树，也是很有个性、特色的。
泡桐树有个好处，像人似的会“下崽”——泡桐树旁边经常会生出一两个新芽，蹭蹭的往上窜，自己就长成一棵树了。即使把泡桐树割了，只要树根不刨出来，它就会不断地从土下树根生发新芽，长成一棵新梧桐。也可以将其移植出来异地栽种。所以，只要你当初操持到一棵泡桐树苗，以后就年年长吧，你就不用操闲心了，它会年年都长出来新芽、长成新树。树木长大了，你割掉卖木材，树根会继续生芽长树，你都不必管，只等着过三两年收成木材即可。
大体上讲，你栽一次树，便可一劳永逸，它们自己即可长了（被）割、割了长，不停地自动循环下去。你作为主人，就等着收获现成的梧桐吧。
我家院子里，总是在角落种一棵泡桐树，靠南院墙根，西半部，东边就是兔子窝。可能正是因此，我对泡桐树有着某种格外的偏爱、喜欢。
俗话说“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也有例外。梧桐树，要树“这木”，一年即可，能长成高高的个头和腰围，虽然还没有完全熟透。还有“前人栽树后人乘凉”，也不尽然。梧桐树长得快，你栽树你乘凉，我栽树我乘凉，当年就有了阴凉，自己栽树自己乘凉。春天栽种上去，冬天就差不多长大了。不仅是有了一些阴凉，树冠已经稍有规模。大了不敢说，给三四个人遮挡阳光是足够了。在夏天的毒辣太阳之下，你尽可以带上夫人，或者你的公子公主，拿着小板凳一块在树荫里坐下来，有一搭无一搭地说几句闲话，消受一番，还是蛮惬意的。
梧桐树冠繁茂阔大如伞如盖，能把你的农家小院儿遮盖一半一小半。为你的农家院撑起一把浓密盛大的绿色阳伞。你坐在伞下绿荫里，尽可悠哉游哉品茶饮酒、安享美食、休息娱乐、放着音乐、拉闲呱儿。
大热天的中午，带着一上午的劳动疲劳，一家人拿着小板凳草墩或蒲团坐在树荫下，聊聊闲天；甚或可以在梧桐树下吃饭，一家人围坐小饭桌，坐享家庭幸福、天伦之乐、其乐融融。并且，要随着太阳的脚步（其实是地球的步伐），不断地移动坐立的位置，追随着梧桐的影子，亦步亦趋。否则，焦躁火爆怒火中烧的太阳，可不管你是冷是热那一套，把你晒得头疼脑热、昏昏欲睡。
炎炎夏日，辛辛苦苦劳作一天之后，吃过晚饭，你穿着短裤和三大眼儿背心，脚跻拉嘎哒板，带着满身的疲惫和一身淋漓的臭汗，一手小板凳、一手芭蕉扇，呼呼的摇着，脚踏闲庭小碎步，不紧不慢自由自在、闲散加懒散地来到街上。你平均走两步打一声饱嗝。你来到热闹的十字街口，前后左右萨摩萨摩几眼，在人群一边坐下来，脱下嘎哒板，把两只脚往上一放，清清凉凉，舒适极了，活脱儿一尊活神仙！
街头站的坐的，一摊一簇的，叽叽喳喳地拉开了话匣子。人们嘻嘻哈哈，热热闹闹，讲故事、道途说，天南海北聊个没完。你继续打着饱嗝，说一句话打一个饱嗝，像是一个逗号或句号；眯起一双小眼，上下嘴皮不停地呼搭着，整个人由表及里又从里到外、由身体到精神，完全彻底地沉浸到人们的休闲聊天氛围里。无形之中，一天的疲劳，悄悄地烟消云散了。……
这时候，你闲适地歇着，随意地想着、聊着，仿佛放下了人生与生活的所有枷锁，成了一个自由人！一股滚烫的热流、莫名的感动、充实的满足，突然涌上你的心头，悄悄地爬上你的脸庞，倾洒到满脸的皱纹里、融汇入幸福的笑容中，为你的双颊涂上一抹腮红…… 【字数：3879—3898—3978字，20191211=0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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